惊蛰那天,第一声春雷炸响时,钟摆镇的积雪正顺着屋檐往下淌,汇成细流,在石板路上画出蜿蜒的线,像水钟里流动的纹路。林小满蹲在钟表铺的门槛上,看老徐拆开水钟的底座,清理了一冬的积尘——钟身的铜锈被磨得发亮,露出底下细密的雕花,是阿禾当年刻的缠枝纹,枝桠间藏着小小的齿轮图案。
“该给它换组新齿轮了。”老徐拈起一枚锃亮的黄铜齿轮,齿纹比旧的更精细,“是陈默托人在城里定做的,说是用了新的合金工艺,转起来更稳。”
林小满接过齿轮,指尖能感受到金属的凉滑,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折射出的光斑落在墙上,刚好与钟念禾贴的照片重合——那是博物馆展出时的场景,水钟被安在玻璃展柜里,黄铜小钟悬在旁边,说明牌上写着“钟摆镇守钟人传承信物”。
“博物馆还来电话吗?”她问。
“上周刚寄来画册,说参观的人都在问钟摆镇的故事。”老徐笑着拧动齿轮,“有个学机械的大学生,说想来这儿实习,跟着我们学铸钟呢。”
正说着,钟念禾背着相机跑进来,裤脚沾着泥点:“镇西头的老槐树发芽了!你们快来看,树洞里长出了株齿轮形状的草!”
三人赶到老槐树下时,果然看见树心的空洞里,一簇新绿正往外钻,叶片卷曲着,边缘的锯齿竟真像迷你的齿轮。陈默蹲下身,用树枝轻轻拨开周围的土:“这是‘钟摆草’,爷爷的日记里提过,说是当年阿禾埋齿轮的地方,第二年就会长这种草。”
林小满摸出黄铜小钟,钟摆一荡,草叶突然轻轻颤动,像在回应。树洞里的泥土下,隐约露出点金属的光泽,陈默小心地挖开,竟掏出半块锈迹斑斑的齿轮,齿槽里还卡着片干枯的槐树叶,看年份,少说埋了几十年。
“是阿禾的字迹!”钟念禾用相机放大齿轮内侧,那里刻着个小小的“禾”字,“她当年肯定是在这儿藏过齿轮!”
老徐接过齿轮,对着阳光看了看:“这是‘辰时’齿轮的另一半,正好能补全水钟的机芯。看来连草木都在帮我们找齐零件。”
远处的钟楼传来“铛”的一声,是孩子们在练习敲钟——镇里新成立了“小守钟人”社团,每天都来钟楼学认时辰,敲钟的节奏越来越稳,像初生的齿轮正在找准自己的位置。
陈默望着那株齿轮草,突然说:“我打算把钟摆镇的故事写成书,不只是循环和修补,还有这些藏在草木里、泥土里的温柔。”
“我来拍插图!”钟念禾举了举相机,“刚好把这株草、这半块齿轮都拍进去,告诉大家,时间从不会真的忘记谁。”
林小满将那半块齿轮放进黄铜小钟的钟摆旁,齿轮与钟摆轻轻碰撞,发出“叮”的脆响。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无数个跳动的小齿轮,带着春醒的气息,往镇外的田野蔓延。
钟楼的钟声又响了,一声比一声清亮,像是在说:冬天过去了,该让新的故事,破土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