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从前他还年少时，也曾来此吃过许多次饭。

这里的大师傅手艺很不错，普通食材也做得有滋有味。后来他即便做了万窍斋主，坐拥万千财富，吃过无数珍馐美馔，却依旧惦记着记忆里那小小食肆里的味道。

柳眼嘴里嚷嚷着叫他不要狮子大开口，临点菜时，却还是颇为大方的点了许多菜。

其中有一半都是他爱吃的。

唐俪辞不由动容。

不想时隔那么久，他还记得他喜欢吃什么。

“再加一道这个。”唐俪辞突然开口，指了下菜牌中一道甜点小菜。

柳眼眼眸一闪，有些意外。这个是他爱吃的。

只不过大男人爱吃女孩子才点的甜点，实在有些丢面子。故而他从未在人多的时候点过。只有几次他带着少年时的阿俪在镇上玩时，会假公济私的借由他的名头点上一两次。

不想阿俪竟然知道，还记得。

柳眼眼圈有些热热的。又怕被人看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吩咐小二下去备菜。

方周洞察一切，很是替这对师兄弟欣慰。

但圣人也是有些许私心的。他笑着到：“阿俪可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吗？”

唐俪辞肃然坐好，一本正经的开始背菜名。一溜长串，丝毫不打磕巴。连方周喜爱的水果都报了出来。

数量之多，内容之详细，让一旁的柳眼瞠目结舌。

”我的天，你对师兄观察也太仔细了吧。那我呢，你记得多少？“

唐俪辞在方周怀里微微调整了个姿势，歪头望着方周露出一个求表扬的傲娇微笑。方周心暖融融的，摸摸他的小脸，丝毫不吝夸奖：”阿俪记得真仔细，我很高兴。“

“那我呢，我呢？”柳眼还在追问。

唐俪辞斜眼看他，“不记得了。”

四个字，冰冷，心寒。

柳眼故作伤心的捧着胸口哀嚎起来。干打雷不下雨。

等菜还有会儿功夫，柳眼和唐俪辞又开始插科打诨的小孩吵架，有隔壁医馆的伙计跑过来让他去帮个忙。说是有风寒病人来，当值的大夫闹肚子，让他去看一下。

柳眼就去了。

这一去，竟是过了许久。阿慈都买完布回来了，菜也上齐了一会儿了，柳眼才姗姗来迟。

”许是还是降温的缘故，医馆忽而来了好几位染风寒的病人。给他们把脉写方子费了点功夫。没事，咱们开饭吧。我都饿了。”

过了饭点，集市上人又多了一些。

唐俪辞被方周抱着穿梭在人群里，方周个头高大，他坐在他臂弯里，视野极好。众生百态一览无余。他很是享受。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模样还是太具误导性。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走到哪里都是很招人稀罕的。

总有热情的乡民想伸手摸他。

幸而方周的气度太过超然，还有柳眼在一旁保驾护航，许多人只能想想，却不太好意思真的上手。

但这一路，还是收获了无数乡民送的小礼物。

有人见他可爱，送虎头鞋。被方周婉拒了。

还有人抓了一大把红枣送他，被柳眼笑纳了。

最后是一位被方周在强盗手中救过的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把草垛上最后一串糖葫芦送给了唐俪辞。

红彤彤的果子，裹着晶莹的糖壳，举在手里，更衬的唐俪辞唇红齿白像个仙童。好看的跟画儿似的。

“阿俪，你吃吗，不吃给我。”柳眼揣着袖子，嘴里还在嚼红枣。

“吃。”唐俪辞就爱和他的坏师兄唱反调。

张开小嘴啃了一口，酸甜适中，还不错。

“方周，你也吃。”唐俪辞把糖葫芦递过去。

方周自然而然的咬下一颗，他不太能吃酸，好看的眉眼都眯上了。

唐俪辞就笑，像是小狐狸奸计得逞一样。

柳眼也想讨一颗吃，但，想想阿俪啃过的，算了，还是算了。

他吧嗒了下嘴，转头去看路边摆摊的。但一瞬间，脑子里好似浮现过一个念头：方周怎么会吃阿俪吃剩的东西？

没等他回过味来时，身后医馆的伙计又追上来喊他过去帮忙。

柳眼拉长个脸，被迫中断了快乐的赶集，跟着伙计回去了。

“阿眼这医者，当的很是称职。”唐俪辞望着他的背影说。

没了阿眼的保驾护航，逛集市之路艰难了许多。阿慈几次都险些被人群冲散，方周只能怀里抱一个，手上牵一个。

好在街市这段路不算太长，大致逛过后，也没什么特别需要买的东西。三人便准备打道回府。

回到医馆时，阿眼也忙完了一阵子。背着背篓出来时，脑门子上都出了汗。

阿慈望了眼馆里好几个病人，有些担忧道：“怎得病人忽然增多了？”

柳眼自觉把唐俪辞放进背篓，擦了把汗道：”不清楚，但脉象都是风寒。应是无碍的。阿慈不用担心，我可是神医，有我在呢。“

阿眼的医术还是很值得信任的，大家便没有再关注这个。

回程时换成了方周来背背篓。

唐俪辞一改大爷模样，乖巧的坐在背篓里，两只小手搭在他的肩头，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时不时还要抬手帮方周擦一擦汗，整理一下鬓角发丝。

待遇和对柳眼时，简直天差地别。

惹的柳眼一路直哀嚎阿俪偏心。

回到周睇楼时，已是日落西山。

小傅正在做饭。院子里的石桌上晾着一堆野板栗。

池云坐在石凳上，一边同小傅聊天，一边咬板栗吃。脚边落了一层板栗壳。

见大家回来，立刻高兴的站起来和他们打招呼：“方弦主你们回来啦，我都等好久了。”

方周回礼：“池少侠。”

柳眼在一旁一声不吭。他和池云没交情。只要不起冲突就行。

唐俪辞有点意外他回来的这么快，“池云，沈兄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熟悉的语调，不熟悉的声音。

池云脑子没转过来，愣了下，定睛对上一张粉嫩嫩的小孩脸。

扑哧一声，池云指着唐俪辞哈哈大笑道：“唐狐狸，你怎么又变小孩了？哈哈哈还挺可爱的，原来你小时候长这样啊！”

唐俪辞面无表情：“池云，你再笑，我就告诉白素车你曾经做过的一些蠢事——你应该还没把她追到手吧。”

池云顿时笑不出来了。

果然，老狐狸还是老狐狸。就算变小了，也还是这么丧尽天良。

柳眼将唐俪辞从背篓里抱出来。唐俪辞落地走到池云面前，继续问：“沈兄呢？”

池云就着他的身高蹲下来，挠挠头有点遗憾的叹了口气：“老沈他没有这段记忆。我找了他几次，也试探过，这家伙整天都在陪着他媳妇儿你侬我侬的，我跟他说啥他都不带搭理我。甚至还怀疑我图谋不轨，想要挖他墙角勾搭他老婆。你说我屈不屈。”

“沈兄他，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唐俪辞忍笑道。

池云又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挺好的。老沈上辈子没了老婆，孤零零一个人跟着咱们到处打打杀杀。这辈子重来，能和他老婆继续这么甜甜蜜蜜幸福的活着也挺好。那些糟心的记忆，不记得也罢。”

唐俪辞也点头。余光无意间瞥见柳眼。柳眼也听到了这话，内疚的很。毕竟沈郎魂的悲剧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一声不吭的提着药篓进屋去了。

池云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上次匆匆一叙，太过高兴也没来得及和方周这位闻名已久的人物好好聊聊。

此时再会，兴奋的不得了。

阿慈和小傅的手艺加在一起，做出的饭菜香的池云忘乎所以。

几次险些把她叫做阿谁来夸奖。

池云挤掉了柳眼的位置，挨着唐俪辞另一边坐着。一边嘴里狂吃个不停，一边也不忘跟方周讲话。

“方弦主，我跟你说，我对你可是如雷贯耳，心驰神往，佩服至极，真的。虽然我池云从没见过你，但我从唐狐狸那儿就晓得你肯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池云，不会用词就别用吧”

池云在，唐俪辞好面子，不太好意思坐在方周怀里。只挨着他坐在垫高的凳子上。

他无语的抓了个鸡腿塞他嘴里。

池云从善如流的一口嗦掉鸡腿肉，香的直冲小傅竖大拇指。

方周曾经附在心晶上，以唐俪辞的视角见证过阿俪与池云的友情。对这位侠肝义胆的天上云也很是钦佩。

“池少侠过奖。阿俪有池少侠这样的好友，我作为师兄也很替他高兴。”方周冲他举起酒杯。

“方弦主也过奖了。都是兄弟，应该的。”池云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抓起酒杯嘿嘿笑着和他碰了下。

方周是性格温和善谈的正派君子，说起话来都是如沐春风。池云是小孩心性，被方周赞扬了几句，高兴的非要喝他多喝几杯。

唐俪辞暂时不敢饮酒，只坐在那儿安静的听他侃大山。

眼见池云连喝了好几杯小傅自酿的高粱酒，耳朵红彤彤的。想起了他每次喝过酒后的德行，忍不住提醒道：“池云，你少喝点吧。喝醉了可没人扶你。”

池云不服气的撇嘴：“我啥时候需要人扶了，我池云可是千杯不醉。”

他眼珠一转，忽而嘿嘿道：“倒是你，唐狐狸。你喝醉时我倒是扶过你。”

唐俪辞筷子一顿，隐隐觉察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池云颤悠悠的站起来，一手叉腰，大着舌头道：“你还记得那次......忘了是啥时候了，哦是在剑王城，你一个人喝了好多酒，喝醉了还是我把你扶回万窍斋那艘大船上的。然后啊，你还哭了，啊哈哈哈......”

池云越过唐俪辞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方周的肩膀，故作小声，实则声音很大道：“方弦主，你都不知道，当时啊，唐狐狸抱着一个枕头一边哭一边喊你的名字。嘴里一直说着什么：我乖，你别不要我，不要丢下我之类的话。我拉都拉不开。他那个样子啊，啧啧，我平生第一回见，看着我都跟着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