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州百姓最重节气，眼下正好要到立冬大集的日子了。

柳眼临出门时顺嘴提了这事儿。

询问大家要不要一起去集上逛逛。

阿慈第一个要去。眼瞧着马上就要入冬了，她要去镇子上买些布给大家做棉衣。

小傅不去，他时常便要去镇子上采购食材。对此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他今日想去山上采一些野板栗，给大家做板栗糕。

方周倒是无所谓，他随阿俪。阿俪若想去，他便陪他。

最后大家目光都落到了唐俪辞身上。

对于这种人群聚集吵闹的环境，唐俪辞是不太感兴趣的。与其身处其中感受热闹，他其实更喜欢坐在高处将他们当做风景观赏。

但......他对上了柳眼满眼期盼的眼神。

他脸上的恳切都快溢出来了。

估摸忽然提出去集市也是想让他一同参与。

阿眼其实一直都是个害怕孤独的人。他喜欢热闹，想参与热闹，却又提防着所有生人。总喜欢有身边人陪着他一起参与这些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环境。

曾经他就喜欢生拉硬拽哄着他陪着他去镇子上玩。

思及此，唐俪辞心软了，叹了口气点了头。

柳眼果真肉眼可见的欢喜起来。

但唐俪辞何许人，他答应的事情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此番前往镇子，少说也有四五里路。

他身娇肉贵个头小巧，怎么能自己走过去？

那必然是需要一个人来驮着他的。

方周，他是舍不得累着的。阿慈是女孩自然也是不成。

那么，这份差事自然要落到提出这个主意的人身上。

方周找来一方软布，细致的铺在柳眼的背篓里。唐俪辞金尊玉贵的往里一坐，往后一靠，小手招了招，露出狡黠的笑：“那么就辛苦阿眼了。”

柳眼笑骂了句小狐狸，还是任劳任怨的背起背篓。

一行人来到镇上时，集市已经开始，人流也较往常多了许多。

这里的地域面积偏小，村落之间的百姓几乎都或多或少互相认识。

整个集市就像个若大的亲友拜访大会。

方周等人一出现，更是引来一群人的招呼。

方周除却是周睇楼楼主外，还免费给乡里的孩子们启蒙教书。

柳眼坐堂在镇里医馆，但隔三差五做义诊给贫苦百姓免费瞧病。

阿慈人美心善，经常帮扶附近村落的吃不起饭的孤户。

这里大多数人都曾受过他们的恩惠。

故此见到他们，集上的人都很是高兴。一窝蜂的围住了他们。

当然了，这里面除却热情的乡民，还有许多老婆婆和小姑娘。

方周柳眼，一个儒雅和善的楼主，一个风趣又菩萨心肠的神医，二人都是跟画上的仙人似得好模样。

还有方楼主的妹子，也是神仙妃子一般的好品貌。

这三个一顶一的人物，竟然都没有成家。

着实让镇上的红娘们替他们着急。

柳眼每日都要来镇上，见这架势，就知道要完。

果不其然，上个月才被他治过头疼病的许奶奶，手上还挎着菜篮子呢。出手如电的一把抓住他的手，殷切道：“柳大夫，上个月我提到的我那个远房侄女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啊？”

“这.......”柳眼苦笑。

那边，不知道哪个胆大的姑娘，横冲直撞的冲到方周面前，险些撞到他。吓得方周连忙后退一步。

小姑娘绞着帕子，满脸通红的望着他，捏着嗓子道：“方公子，我......哎呦！”

一颗松果滚落在地。小姑娘捂着额头，疼的有些发蒙。

来的时候，路过一片松林。唐俪辞见树上松果长得饱满，非要柳眼给他摘两个。

此刻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唐俪辞站在背篓里，一手按着柳眼的头顶，一手颠着鹅蛋大的松果。居高临下的望着众人。大有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

“阿俪。”方周哭笑不得。他是何等心细如发，一下就看出了唐俪辞在吃醋。

小小的孩童模样，看似云淡风轻，眼睛里却藏着恶狠狠的劲儿。似笑非笑的盯着那姑娘。

方周将他抱出背篓，手在脊背轻轻拍了两下。

“好了，乖。”阿俪模样变小了，他便总忍不住用更软的声音哄他。

突然出现的小孩让乡民们很是好奇。

从前并未见过方楼主身边有这么大的小娃娃啊。

人群里就有人问了，听语气像一个芳心破碎的姑娘。

“方公子，这个孩子是......”

柳眼一挑眉，忽而贱上心头，福至心灵。

他一把抢过方周怀里的唐俪辞，不顾他的挣扎，强行搂在怀里，做出一副父慈子孝的和蔼摸样。一本正经道：“没错，他是我儿子。”

儿子？

唐俪辞眯起眼睛。好小子，混账，占我便宜？

他也不是吃素的。小小的身躯灵活如鲤鱼的奋力扭动，顺带两只手也抓住了他的耳朵用力拽。

疼的柳眼龇牙咧嘴的。

方周生怕他摔着了，连忙把他接过来。顺带救下柳眼的耳朵。

唐俪辞得胜归来，搂住方周的脖子狠狠瞪了柳眼一眼。

阿眼自己惹的祸，自己承担。方周也不去说他。只是轻轻捏了捏唐俪辞的一只手。对众人解释道：“这是周睇楼新收的小师弟。孩子怕生，乡亲们莫吓着他。大家都散了吧，我们也要去处理事情了。”

周楼主发话了，大伙儿自然是应的。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开。那些直勾勾的小姑娘们老婆婆们也被各家人拉走了。

柳眼松了口气，啧啧感叹自己的魅力太大，压力好大。又惹来唐俪辞嫌弃的白眼。

冬至大集会持续到晚上，时间充裕不太着急。唐俪辞等人先去给雪线子寄信。

雪线子洒脱无拘，行踪不定。寻常的驿站自是不能用的。

唐俪辞带着方周阿眼直接去了镇上一家百年酒肆。

酒肆后院有一位酿酒老何。

老何年轻时在外面闯荡过。偶然机会遇到过雪线子。送了他一壶酒。雪线子喝的高兴，便送了他一件小法宝。言说日后若是酿了新酒，可以唤他来品鉴品鉴。

当然，丝毫没有提到要给钱的意思。

但老何也不计这小器，很是痛快的应了。

他的小法宝便是最好的给雪线子传信的方式。

曾经他还作为万窍斋主时，得知这件事后，便时常借来法宝召唤雪线子为他做事。

不过如今，他还是有些担忧。他此时还不曾认识老何。老何是否还能愿意帮他传信。

毕竟当初他也是拿出了与雪线子的书信才教老何信他的。

不成想，他们找到老何，提出请求后，老何竟然一口就答应了，丝毫不曾犹豫。

老何笑着说：“虽然不知你们要找雪线子仙人做什么。但我信柳大夫的为人。他总不会害人的。”

老何曾经酿酒时出了叉子，给自己毒倒了。是柳眼从阎王殿把他生拉了回来。折腾了两天一夜保住了他这条命。

在老何心中，柳眼就是他的菩萨仙人。菩萨仙人，自然是值得信任的。

事情如此顺利的完成。超出了唐俪辞的估算。他有些愣神，忍不住去看柳眼。

柳眼正在给老何把脉，他站在院子里，稀碎的暖阳落在他半张脸和肩头上。他微微垂首，嘱咐着老何些什么。

他的神色充满了对医道的认真与虔诚。

这才是真正的阿眼啊。

唐俪辞不由的有些高兴起来。

此件事了，一行人来到街上。这会儿人是最多的，人头攒动，颇为吵闹。

阿慈想先去布庄买布。那里几乎都是女人。他们几个大男人多有不便。

阿眼便提议他们先去他坐诊的医馆看看，而后阿慈来医馆隔壁的饭店寻他们。

医馆这地方的生意，向来不随节日而增多。更何况此时还不到温差变动时候，连来看头疼脑热的人都很少。

馆内人影聊聊。医馆老板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盹儿。

阿眼走进去，把背篓边挂着的炮制好的草药递给他。二人交谈了几句，老板快速扒拉了几下算盘，称了一大堆碎银子给他。

“走，今儿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柳眼出来后笑嘻嘻的颠了颠手里颇为丰盈的荷包。

唐俪辞勾唇道：“当真可以随便点？”

柳眼如临大敌的抱紧荷包：“你小小的个头能吃多少，可不许狮子大开口啊。”

唐俪辞哼笑：“吃不完我不会打包吗？”

柳眼：“你要是点多了，结账时钱不够，就把你抵押在这里，当小小洗碗工。”

唐俪辞不逞多让：“比起让我洗碗还债，我觉得店主更可能去隔壁找你的东家讨要你的工钱来抵债来得快。”

“我的工钱全在这儿了，所以啊还是把你抵在这里比较值钱一点。”柳眼还嘴。

“不不不，你更值钱。”

“你更值钱。”

“你值钱。”

“你。”

两只幼稚的大小孩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