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魂魄是将散未散的模样,沉睡着,浮在身躯的上方,却依然比当初好了不知多少,不再是一盘散沙。
只是强行逼出,多少震荡了魂魄,不过须臾便有些溢散。
“杨婵,快护住你二哥的魂魄!”
将散的魂魄又被宝莲灯光芒笼住,开始聚合。
玉鼎暗叹自家徒儿的八九玄功竟如此给力,这才几日功夫,魂魄恢复成这样实属难得。若不是那该死的咒,有太上老君的药与宝莲灯护着用不了多久便恢复了。
其实倒也不必这么给力。
杨戬的身体随着魂魄出窍,顷刻间失去生机。
“哮天犬!去把聚魂鼎拿来。”
哮天来不及询问为什么,只知主人这样才能活命,匆忙去取了聚魂鼎。
玉鼎搂紧没了生息的人,冷冷瞥了门口的哪吒一眼,孩童被冰冷视线冻的瑟缩一下,却没有别的动静,像是已经傻了。
玉鼎手还抖个不停,对着哪吒剑拔弩……拔不出来。
看着杨戬失了生气的灰败面容,又想起当初他死气沉沉趴在自己背上的模样。
与那时同样的恐慌袭卷了他。
若不是闭关多年,悟着徒儿所说的心无旁骛,竟连着悟道也悟出了点名堂,他当时是万万不可能将徒儿带回昆仑的。
说起来,杨戬在某些事情上对他的影响也如同良师。
他这个徒儿向来比他强的多。
在哮天去取聚魂鼎的功夫,他将杨戬浑身的纱布拆下重新包扎,那些伤依然是刚回来时的模样,刚刚还在渗血,可随着魂魄离体,生机不再,血液便也凝固在伤口中,变得黯淡。
玉鼎想起杨戬手腕处被乾坤圈所伤的地方,当时在镜中,他眼睁睁看着乾坤圈打脱了三尖两刃刀,导致徒儿寡不敌众,又被金箍棒横扫在胸膛。
杨戬连吐血也不愿让人看见,低下头拭去血迹,却明显看出他的手腕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着。
伤势还没好透,又被下了咒,现在还能看见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
他又有意的将那只伤手仔仔细细的处理了一番,如愿看见哪吒眼中的悔恨,才心情稍慰。
他是专门做给哪吒看的。
哪吒此人,心不坏,就是是非不分。先前不明真相,处处诋毁杨戬。若是单纯的心坏还好,最怕的便是这种,没经历过别人的痛苦,只就着事物的表象,来数落他人的不是,这样只会更加伤人。
他不愿与杨戬同朝为官,明明自己也接受了天庭招安,凭什么他能做,杨戬就做不得。
他徒儿,明明比谁都心怀大爱。
玉鼎并未后悔教给他大爱,只后悔忘了杨戬天生的一副软心肠,忘记多给他一些关怀,告诉他你也有人在意的。
等差点失去时,才发觉有些晚了。
杨戬的魂魄刚被安顿好,玉鼎便立刻朝哪吒下了逐客令:“你还杵这做什么?”
哪吒缩了缩脖子,皱起一张小脸又跪了下去。
玉鼎出关以来心中一直憋了一口气。
这气他想对沉香发,想对梅山兄弟发,想对该死的玉帝与王母发,想对天规发,想对杨婵发,想对杨戬发,想对他自己发,想对所有人发……
他想了好久,堵在心里憋闷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偏偏徒儿生死垂危时,哪吒在他眼前晃悠。
更气了。
“你跪什么跪?我徒儿还没死呢你就跪他!快滚!”
一人一犬都是逐客的姿态,杨婵握着杨戬又冰冷下来的手兀自垂泪,也不再搭理哪吒。
莲藕好像所有孔洞都注满了水,水又从眼里流出,哭的不能自已。他双手撑地,不过片刻,面前的地面已被他哭湿一片。
那魂魄有多碎,这具身体有多虚弱,伤势有多重,他看得出来。
因为那里面的伤,有一部分是拜他所赐。
乾坤圈是何种宝物,若不是杨戬修为高,这手早已经废了。
怪不得。
他想。
怪不得杨二哥没有求生欲,这是被他们伤透了心啊。
只是若他见过杨戬还魂时的模样,此时定不会认为此人如今还有寻死之心。
“对不起杨二哥……对不起,哪吒知错,哪吒不该不信二哥,只要你好好的,哪吒愿以命相抵……或者二哥若是不肯见我,哪吒永生永世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你愿意活过来。”
他哭的悲怆,那失了生机的身体与沉睡的灵魂却没有任何回应。
“你跪这儿做甚!逆徒,还不随我回去禁闭!”
太乙暗中观察多时,见杨戬情况危及,也捏了把冷汗。若是这位师侄再出个什么事,他相信他这位悟道初有小成的师兄真的能把他徒儿剁段煲汤。于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捞人,起码能保证莲藕不会缺胳膊少腿。
玉鼎皮笑肉不笑,冷眼瞧着师徒俩唱的一手好戏。
“看紧你徒弟,若再打扰我徒儿养病我真劈了他!”
“是是是,这就走这就走,师兄消消气消消气。”
这边太乙在哪吒抗拒声中把人抗走,玉鼎才气呼呼的哼了一声。
身后有人轻笑:“师父法术精进了许多,竟都能把徒儿魂魄逼出来了。”
他瞬间湿了眼眶,回头看见杨戬的魂魄不知何时苏醒,正站在他身后,又见聚魂鼎盖子敞开,险些吓得他魂也一起飞了,急忙就要去合上。
杨戬摇摇头,眼神示意杨婵手中又举起的宝莲灯,而后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魂体缥缈,看不真切面容,玉鼎却觉得他徒儿此刻眸子应当是亮晶晶的。
“臭小子,那么急于求成做什么?刚好不到一天,现在又半死不活了!”
杨戬诚恳认错:“抱歉师父,我也没想到。”
他确实没想到,况且修补神魂,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不,可以控制,但是需要求生意志没有那么强烈。
太难为人了。
他可是好不容易找回的求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