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便瞧见床下的狗儿似乎睡得不甚安稳,喉中发出呜呜声,四肢不停颤动,他又抚上狗儿的头顶,细细安抚:“你主人不会有事的,别怕。”哮天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嗯……咳咳咳咳咳……”
一声呻吟后跟了一叠咳声,玉鼎习以为常的打算为昏迷中的徒儿顺顺气,抬头却见床上那人半睁双眸,大汗淋漓,用尽全力想要起身,却只能力不从心的仰着脖颈,面颊肌肉也随着双臂颤抖,面色似乎更苍白了一些。他吓了半死,连忙在人力竭前将他捞进怀里。
“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杨戬依旧在咳,只是有意将声音全部压抑在胸腔之中,憋的眸中含泪,眼尾泛红。缓了缓,才中气不足的吐了两个字出来:“三妹……”而后他忽然挣扎起来,咳的更剧烈:“咳咳咳……我听见三妹叫……咳咳咳咳……叫我……我得去找她……咳咳咳咳咳咳咳……”玉鼎心疼的抱紧他,一边自上而下的顺着他背部,却见有血从杨戬口中溢出,他又笨拙的拿帕子擦拭血迹,溢出的血不多,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完。
“你忘了?你三妹没死,刚刚还在和你说话呢。她刚用完宝莲灯,在休息。”
杨戬目光迷茫,倒是安然的躺在师父臂弯中不再挣扎。
“真的?我以为是梦……三妹说要找沉香是不是?咳咳咳……”他说不了几句话,目光又开始涣散,手却紧紧攥着玉鼎衣袖:“让三妹……咳别……别告诉沉香……我的……我的计划……代价太大……这是……这是徒儿应……应受的……师父,徒儿……徒儿不会……再求死了……咳咳咳咳……”
“好,好,好。”玉鼎本想反驳什么叫应受的,却听他说不会再求死,登时喜极而泣,一连说了三声好,又看着他手渐渐松开安心睡下,这才将人放平,掖了掖被角。
“师父……”杨戬又惊醒,像是不相信,试探的问道:“三妹她真的回来了?”得到肯定的答复,他再也支撑不住,轻笑一声彻底沉睡过去。
玉鼎换了条干净的帕子,为他擦去方才额前折腾出的汗,心酸不已。他的徒儿,只是不愿为他自己而活。
“值得吗?”为了这些让你遍体鳞伤的人,值得吗?
他看着杨戬的睡颜,旋即又笑起来。他应当是知道的,这个傻徒弟,只要为了他在意的人,哪里有不值的?
求生欲与宝莲灯同时作用,总算稳住了身体与神魂的伤势。
接下来便是等,等新天条彻底推行至覆盖三界每处角落,届时平了反,便带着徒儿回玉泉山好好修养,管他什么天庭,什么三界,他杨戬做的够多了,早该歇着了!
玉鼎气呼呼的摇着破蒲扇,又担心吵到昏睡的人,遂放轻了动作。
至于什么糟心外甥闹心兄弟,伤了我徒儿的一律不见不见不见!
当天夜里,杨戬起了高热,不算坏事,总比先前怎么都暖不热的冰冷体温来的好,证明宝莲灯的法力与八九玄功在起作用。
玉鼎杨婵哮天两人一犬连轴转了三个时辰,终于在天亮前将杨戬滚烫的温度降了下来,虽然还是在发热。
玉鼎近日不眠不休照顾杨戬,此时疲惫不堪,也不管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又变成黑犬的哮天开始打盹,将狗儿当成了倚枕。
头一点一点,竟是瞬间入睡。
杨婵避开伤口为二哥擦着身子。
杨戬高热时感到不适,挣扎了一番,此刻胸前的绷带又渗了些血渍。杨婵红着眼,眨也不敢眨,又为二哥处理了一下伤口。
她在镜中看过杨戬受伤的过程,甚至能一一比对出哪道伤口是什么时候用什么伤的,只是亲眼看见时,还是止不住胆寒。
沉香所下的咒恶毒至极,仅仅能愈合到不再出血的程度,稍一差池,便会崩裂,若是强行用宝物疗愈,反而会受到反噬加重伤势。幸而她使用宝莲灯时只是保护为主,没有酿出祸来。
敷药时,杨戬眉头一直蹙着,喉结滚动,却愣是没哼出一声。
杨婵痛心,恨不能以身代之。
“……是三妹吗?”
杨戬将将恢复神智,便听得一声压抑的抽噎,头痛欲裂,一出声,嗓音沙哑到自己都有些怔愣,眼皮沉重,掀开一点只能看见不算敞亮的房间内有一抹熟悉的鹅黄色身影靠近,而后扶他坐起。温热的茶水入喉,如逢甘霖,瞬间冲走喉中的不适感,他便贪婪的就着那只纤纤玉手将水一饮而尽。
他眼前太模糊,看不清三妹的面孔,却直觉感受到了悲伤的气息,伸手想要摸一摸妹妹的脸颊,迫不及待要确认这是真正的三妹。手臂举到半空却再没力气向上,精神控制不住的涣散。将要垂下,却被人抓过,将他无力的手放在掌心,近乎虔诚的捧起。他的手此时是热的,触上带有冰凉泪水的脸庞时,忽地释然。
“别哭……三妹。”
“二哥,我在。”
他勾起唇角,再次放任自己沉入黑暗,却觉得似乎这片黑暗也没有那么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