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
杨戬不知何时醒的,迷茫的睁眼,胸口实在痛,小心翼翼喘了几口气却又是引来一串有气无力的咳嗽,整个人顿时被冷汗浸透,不住的抽搐。他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嘴唇开开合合,只是翻来覆去的说:“不让……沉香……知道……”而后又睡了过去。
玉鼎冲杨婵摇摇头:“新天条现下正在落实的关键时期,王母对天规虎视眈眈,那小子若是分了神,再让她趁虚而入,杨戬的心血就功亏一篑了。”
杨婵也卸了力气,只觉得手中的宝莲灯前所未有的沉重,她快要拿不住了。
沉香应该能够察觉她复生,宝莲灯不翼而飞,只有它真正的主人能够万里之外召唤。
迟早,沉香都会找到这里。
她心情复杂,二哥因自己的孩子伤成这副模样。她气沉香糊涂,气他大逆不道;又气二哥一意孤行,一心求死,也不想想若是所有人知道真相,他们怎么能够抗住这沉重的罪恶感。
若知自己任性一时,竟要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她当时定会听二哥的话。
她又趴在床前,与二哥十指相扣,如当初逃亡拜师学艺时,有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缩在二哥怀中那样恐惧:“二哥……你能不能告诉婵儿怎么办?婵儿好怕……”
只有玉鼎一声轻叹。她的二哥静静睡着,好像跟她赌气一般,怎么也不理她。
“我不说真相,我……我只是让沉香解开咒术。”
宝莲灯护住了杨戬的心脉,暂时压制了一些伤势,此刻呼吸也比之前有了力气,不再是将停未停的状态。
杨婵方才被杨戬忽然的变故惊到,整个人如一团乱麻,只一心想要减轻二哥痛苦,见杨戬情况暂时稳定下来,这才推门而出,要上天寻找沉香。
“站住。”
杨婵止住脚步,背对玉鼎再次泪如雨下。
玉鼎一脸严肃道:“我知道对你不公平,但是我需要你的宝莲灯护住我徒儿的心脉,所以你不能去找他。”
“真人,我只是让沉香解开咒术,二哥伤重未愈,我怎么会离开二哥呢?”
“你觉得若是见了他,那小子会放你走吗?”玉鼎语气中隐隐夹带着怒意,他本就对杨婵思凡一事感到不满,杨戬此番落得这个下场,算是栽在他们母子二人手中,不得翻身。“他会眼睁睁看你羊入虎口?杨婵,贫道以前一直以为,你比杨戬处事周全,怎么一千多年过去,反而越活越回去了?”
杨婵从头到尾如被雷劈了个透彻,思凡一事,是她千百年中第一次不顾后果的任性。
她踩着亲哥哥的白骨,吸干了他的血肉,耗尽了他的生机,以二哥性命为代价得以任性这一次。
这也是她此生最后一次的任性。
她险些亲手逼死视她如命的二哥。
或者是,她已经逼死二哥一次,她如今能见到二哥,全靠阐教众人将他强行拉回世间。
她不敢也不能承受再一次任性的代价了。
心口忽得一阵绞痛,痛的她弯下腰去大口喘息。心痛依然得不到缓解,她便抓着胸口层叠的布料,眼泪滚滚而出,泪水砸在地上,沉重的似能掀起灰尘。
“二哥,二哥……婵儿好痛……”
她沙哑的呢喃着,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玉鼎扶她坐起,按在脉搏之上。悲伤过度,郁结于心,加之刚与新天条分离,身体虚弱才会晕厥,倒无大碍。
“你呀,早知今日……后悔有什么用呢?”伤害已经产生了。
他将人抱起,安置好后又马不停蹄的去看杨戬。
杨婵当初恢复意识,睁眼看到的便是玉鼎。想起来自己祭天条前,二哥似乎伤的很重。她愚笨,直到选择以身祭了天条,神识中有符文涌动,那些是二哥曾经亲手烧去的,他自己所制定的天规。
看见二哥心如死灰的眼神才懂,二哥又在自责。她在那双眼中,读出二哥彻骨的伤痛,于是她消散时,只是想再多陪陪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哥哥,告诉他,活下去。
她想说,这些不是你的错。
玉鼎真人一言不发的将自己带来昆仑这一处较为隐蔽的草房,还未靠近便闻到浓郁的药味,顿时走不动路了。
谁生病了?
她不敢想,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门,看见陷进被褥中,形销骨立,面色发青,两颊凹陷,呼吸都轻浅的如同一具尸体的人。
她的二哥。
本是风光霁月,如松如柏,灿若星辰。身着银甲也是威风八面,背影高大能够将她安全的挡在长袍之后的二哥。
他怎的成了这副模样?
她生出疑惑来,这个人,真的是二哥吗?
她立在屋子中央,生出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杨婵,他已经死了一次。”
向来跳脱的玉鼎真人此刻面无表情,眉宇间刻满了疲惫。她听这句话,有些反应不过来,广袖下葱白的手指瑟缩一下,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他没有求生欲,他不愿活,我强迫他留下来……可他不愿醒。”
“他要死了。”
这四个字如投入平静水面而泛起涟漪的石子,砸在杨婵已经麻木的心上,心痛,窒息。
细密的泪水汇成泪珠,大颗大颗滚落。
她握着二哥骨节分明的手,又贴在脸颊,这只以前能够牵着她,她伤心害怕时轻抚在她后背给予她安慰的手,何时只剩一层皮紧贴骨头,她也能一手包下了?
玉鼎将一面镜子递给她,说看完这个,将误会解开吧,你二哥从来都在为你们着想。
镜中所浮现的,让她感到太痛,太痛。她却能平静的看完,只有二哥痛过多不公平?
她也要痛。
“二哥……婵儿来啦。”
“你看看婵儿好不好,婵儿害怕,你哄哄我。”
“二哥,活下去好不好?”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