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兴许是作为外甥的沉香，对他这个罪大恶极的舅舅还有些怜悯之心，将他这重伤之体也一起带去了华山，要他亲眼看着他一直所遵循的旧天条是如何被替换的。

胸口处的斧伤还在不断渗血，靠着树干眼前是抹不掉的黑雾。

好累，好冷……

山体震动，华山被劈开了。

巨大的动静震醒了昏沉的他，却见新天条并未如想象之中出世，天边一片沉寂。

不对，不对。

他计划内，华山开，天条现，不该如此。

杨戬咬牙撑起身躯，他要去看看什么情况。法力尽失，无法腾云，待他赶到，只看见三妹变得透明的身影，在他面前消散如寂夜中的星子，留恋的在他周围盘旋着飞进了七彩石。

成功改了天条，他却又弄丢了三妹。

“二哥。”他早已无从得知这句话究竟是不是三妹说的，她的声音直接传入脑海:“活下去。”

一口血喷出，缓缓倒地，却又被人粗暴的扯着领口提起，巨大的力道仿佛要将他的脖子扯断。他黯然的透过外甥仇恨的双眸望向三妹消散的地方，眼神空洞，死气沉沉。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杨戬！你还我母亲！！！”

恨吧。

他疲惫阖眼，任这个满腔恨意的孩子怎么摇晃他，他也不做反应，只是流下两行血泪。

若是恨能将他挫骨扬灰，那便恨吧。

当初救不下母亲的痛苦，为何又让这个孩子体验一遭。

要他如何有脸面活？

他确实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三妹……”

他喃喃，却听见耳畔又传来悲切的声音。

“二哥——”

梦境悄然破碎，现实中的人却像被猛然抽干了生机，死气再次笼罩在骨相极美的面上。

“徒儿，徒儿！”

玉鼎以为，将杨婵与新天条分离开，让自己徒儿听到心心念念的三妹的声音，希望能够唤回他的求生欲。却没成想弄巧成拙，杨婵说完“活下去”三个字，他徒儿的面色竟迅速灰青，整个人如同入秋而黄的树叶，迅速枯萎，了无生气。

杨戬呛出一口血，血沫有气无力的从口中喷出，又因仰躺而洒在面颊，接着他胸膛逐渐没了起伏。

哮天立刻激动起来，玉鼎担心他受到刺激影响神智，索性打昏了他。

杨婵被杨戬的伤势震惊，呆立一旁不知所措，只徒劳的握着二哥冰冷的手，希望能温暖了他。

这间房内寂静，只余二人的呼吸声。玉鼎急忙让人倚在自己身上，探了鼻息与脉搏，竟全无动静！

他登时焦急起来，红了眼眶，晃动着无知无觉的人:“杨戬！你听得到吗？你三妹在这……就在你面前，她没死，你也不准死！”

杨戬无力的身躯便跟随他晃动，半点没有起色，他还是安安静静如傀儡随着他摆弄。

“二哥，你又要丢下我是不是？你醒醒，婵儿听二哥的话，你别吓我……”杨婵摇晃着他的手臂，他本是靠在玉鼎肩上半仰的头，随着晃动又低垂下去，没吐净的血淅淅沥沥从微张的口中溢出，染红了胸前的白衣。

玉鼎慌张的将老君给的仙丹喂进他口中，希望能够起成效，只是他心跳呼吸全无，药力也无法发挥作用。

情急之下提起内力按在心口处，杨戬身体一颤，非但没有起色，反而胸前眨眼间渗出鲜红，斧伤竟是崩裂开来。

这样不行，他左胸处是深可见骨的斧伤与伤及心脉的钉伤，一旦受到外力便会崩开。玉鼎未做考虑，几乎瞬间坐到杨戬面前改为环抱姿势，捏了法力从后心按去，不过三下，杨戬口中又涌出鲜血，尽数淌在玉鼎肩上，将他的绿袍染成了深褐色。

“真人，二哥怎么吐了这么多血……这样真的行吗……”杨婵慌乱不已，召来宝莲灯催动口诀护住杨戬心脉。

玉鼎淌着泪，一心救徒儿，顾不得回答她。狠下心又按了数次，随着身子颤动，杨戬口中每次都要涌出血来，好在伴随微弱的咳声，他的呼吸先恢复了过来，玉鼎又注入了一道更强些的法力刺激心跳，引出一串咳嗽。

悬着的心终于能够落下去了。

“徒儿，别放弃……活着才能和你三妹团聚啊。”

玉鼎搂紧差点又失去的人，才发现他自己也颤抖不止。

冷静了一会儿，掐诀让染了血的衣服焕然一新，才向杨婵解释起来:“没办法……他的伤好不了，自己刺的那道伤了心脉，若是……若是再来几次，哪怕宝莲灯护着，也会越来越严重。”

“我找沉香，告诉他真相。”杨婵抹了把泪，便要离开，忽然听见微弱的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