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午后，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奶奶家的小院里。葡萄架上的藤蔓爬得老高，巴掌大的叶子层层叠叠，把炙热的光线筛成细碎的光斑，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会动的星星。林晚秋搬了张竹椅坐在架下，手里捧着本速写本，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画着不远处趴在石桌上打盹的“晚秋”。
“晚秋”最近越发慵懒，大概是当了妈妈的缘故，总爱找个凉快地方蜷着，肚子上的绒毛被晒得暖烘烘的，偶尔抬眼瞥一下在院子里疯跑的三只小奶猫，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在说“别闹”。林晚秋把它那副傲娇又慈爱的样子画得入木三分，连尾巴尖偶尔扫过石桌的弧度都细细勾勒，画到兴起时，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它的耳朵，软乎乎的触感让指尖都发颤。
“小心被它挠。”顾清辞端着两盘切好的葡萄从屋里走出来，玻璃盘上还凝着水珠，紫的、绿的葡萄珠滚在一块儿，像串被打翻的宝石匣子。他把盘子放在林晚秋手边的小石桌上，自己拖了张竹椅坐在她对面，拿起一颗青提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奶奶说这是她特意留的夏黑，说你上次念叨着想吃带点酸的。”
林晚秋拿起一颗紫葡萄，果皮上还沾着点绒毛，放进嘴里轻轻一抿，甜得像浸了蜜。她看着顾清辞嘴角沾着的葡萄汁，突然想起早上他帮奶奶摘葡萄的样子——他穿着件白色的旧T恤，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因用力而凸起的青筋，葡萄藤上的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落在锁骨处，像颗会跑的珍珠。她当时偷偷画了张速写，现在正夹在画本里，纸页边缘还沾着点不小心蹭到的葡萄皮色素，紫莹莹的像朵小野花。
“你在笑什么？”顾清辞注意到她嘴角的笑意，伸手想去够她的画本，“是不是又在画我摘葡萄的傻样？”
“才没有。”林晚秋把画本往怀里一抱，像只护食的小松鼠，“我在画‘晚秋’呢，你看它耳朵动了一下，是不是在做梦抓老鼠？”
“晚秋”像是听懂了，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尾巴尖不耐烦地扫了扫石桌，溅起的水珠落在林晚秋的画本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她赶紧合上画本，假装生气地瞪了橘猫一眼，却被顾清辞抓住了手腕。他的指尖带着葡萄的凉意，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
“别闹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奶奶让我们下午去摘院里的无花果，说再不摘就要被鸟啄光了。”
无花果树枝繁叶茂，沉甸甸的果子挂在枝头，青的像块翡翠，熟的像团绛红的绒球。林晚秋踮着脚想去够最高处的那颗熟果，指尖刚碰到果皮，就被顾清辞从身后拦腰抱起。“小心摔着。”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混着无花果的甜香漫下来，“你站在下面指，我来摘。”
她被他抱着，脚尖离了地，像只被托起来的小鸟。透过葡萄藤的缝隙，能看到他认真的侧脸，睫毛在阳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尖上还沾着点刚才摘葡萄时蹭到的绒毛。林晚秋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刻真好——没有画稿的催单，没有医院的急诊铃，只有他的心跳声，和果实坠落在竹篮里的轻响。
摘了满满一篮无花果，两人坐在葡萄架下分享。熟了的果子甜得发腻，顾清辞把籽挑出来放在一边，说“怕你卡到喉咙”，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林晚秋看着他指尖捏着果籽的样子，突然想起第一次在便利店，他也是这样，把热可可里的棉花糖推到她面前，说“你爱吃甜的”。
“清辞，”她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发颤，“你说我们以后老了，会不会也像奶奶这样，守着个小院，种点葡萄无花果，养一群猫？”
顾清辞把最后一颗无花果递到她嘴边，眼里的笑意像浸了蜜。“会啊，”他说，“还要在院里搭个画架，你画画，我给你磨颜料，等太阳落山了，就搬张竹椅坐在葡萄架下，听你讲画里的故事。”
三只小奶猫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围着竹篮打转，“滚滚”最胖，挤不过“团团”和“圆圆”，就干脆趴在林晚秋的脚边，用爪子扒拉她的裤腿，发出细弱的“喵呜”声。她笑着拿起一颗没熟的青无花果，在它鼻子上轻轻蹭了蹭，小家伙立刻打了个喷嚏，逗得两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惊动了屋里的奶奶，她拄着拐杖走出来，手里拿着两顶草帽，帽檐上还绣着小小的猫爪印。“戴上吧，下午太阳毒。”奶奶把草帽分别扣在两人头上，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花，“我们家清辞从小就闷，没想到遇到你之后，话都多了不少。”
林晚秋的脸颊发烫，低头假装整理草帽，却看到顾清辞偷偷往她手里塞了颗葡萄，眼神里的温柔像葡萄架上的光，缠缠绵绵的。
傍晚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子汽水的颜色。林晚秋坐在葡萄架下，把下午摘无花果的场景画了下来——穿白T恤的青年抱着穿杏色裙子的女孩，竹篮里的无花果滚出来两颗，落在青石板上，旁边蹲着只看热闹的橘猫，三只小奶猫在藤蔓下追来跑去，像团滚动的毛线球。
顾清辞凑过来看，突然拿起画笔，在画的角落添了个小小的婴儿车，车里躺着个叼着画笔的小宝宝，眉眼像极了他们俩。“这样才完整。”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投进林晚秋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
她看着画里的婴儿车，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原来喜欢到了深处，是会开始想象未来的——想象他抱着孩子教她认猫爪印，想象她把一家三口画进画里，想象葡萄架下的竹椅上，坐满了他们的家人。
奶奶端着刚熬好的绿豆汤走出来，看到画纸上的婴儿车，突然笑了：“我就说你们俩有福气，这画啊，就跟真的一样。”
晚风吹过葡萄架，叶子沙沙作响，像在为这个小小的约定鼓掌。林晚秋靠在顾清辞肩上，看着画纸上渐渐暗下去的夕阳，突然觉得，最好的日子，就是这样——有葡萄的甜，有无花果的香，有他在身边，把“以后”两个字，说得像已经发生过一样笃定。
而他们的故事，就像这葡萄藤，在时光里慢慢攀爬，结出一串又一串，名为“幸福”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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