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晚风带着点燥热,卷着窗外的蝉鸣钻进画室时,林晚秋正对着调色盘发愁。画纸上的向日葵花田总差了点生气,金黄的花瓣像是褪了色的旧布料,连带着藏在花丛里的小奶猫都显得蔫蔫的。
“又在跟颜色较劲?”顾清辞端着两碗绿豆汤走进来,白瓷碗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凉意混着薄荷香漫开来,瞬间驱散了画室里的闷热。他把其中一碗放在画架旁的小几上,弯腰看了看画纸,指尖轻轻点在花瓣的阴影处,“这里加笔赭石试试?傍晚的阳光会带点橘红调,像你上次在郊外看到的那样。”
林晚秋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果然,那片被她忽略的阴影里,确实缺了点过渡的暖色。她舀了勺绿豆汤,冰凉的甜滑过喉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全是汗,连鬓角的碎发都黏在了皮肤上。“你怎么每次都能一眼看出问题?”她有点懊恼地戳了戳画里歪歪扭扭的猫爪印,那是她照着“滚滚”的爪子画的,小家伙昨天刚学会用爪子扒拉毛线球,爪尖沾着点蓝毛线,她觉得有趣,就添在了画里,此刻却觉得那抹蓝色突兀得很。
顾清辞笑了笑,伸手替她把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带着绿豆汤的凉意,触得她皮肤一阵轻颤。“因为看你画画看了太多次,”他拿起旁边的备用画笔,蘸了点浅黄在蓝色爪印周围晕了晕,“这样是不是自然多了?像阳光落在毛线上。”
浅黄与湛蓝交融,果然生出种柔和的光晕,像是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刚好落在那团调皮的毛线球上。林晚秋看着他专注调色的样子,突然想起去年秋天,他也是这样,在银杏林下帮她修改画里的落叶阴影,指尖的温度透过画笔传过来,比阳光还要暖。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翻出个小小的铁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三枚银质的小猫铃铛,铃铛上刻着极小的字——“团”“圆”“滚”,“给小奶猫们做的,上次去银铺看到师傅在打宠物项圈,就想着给它们也做一套,等再长大点就能戴了。”
顾清辞拿起刻着“滚”字的铃铛,轻轻晃了晃,清脆的响声里带着点闷沉的回音,是特意让师傅做的静音款,怕吵到她画画。他低头看着铃铛上歪歪扭扭的小字,那是林晚秋亲手写了让师傅刻上去的,笔画里还带着点孩子气的圆润,像她画里的猫爪印一样软乎乎的。“滚滚要是知道自己的名字刻在铃铛上,肯定会天天扒拉你的画具箱要戴。”他想象着那只最胖的小橘猫抱着她的画笔撒娇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眼角的痣跟着轻轻跳动,像被风吹动的小光斑。
画室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响亮起来,一阵接一阵的“知了”声裹着热浪撞在玻璃上,又被空调吹出来的凉风挡了回去。林晚秋放下画笔,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看着三只小奶猫在不远处的猫爬架上疯闹——“团团”正抱着“圆圆的尾巴啃得不亦乐乎,“滚滚”则蹲在最高层的小平台上,试图用爪子去够悬在半空的逗猫棒,圆滚滚的肚子把它卡在了平台边缘,只露出两只蹬来蹬去的后腿,像只翻不过身的小乌龟。
“你看它,”林晚秋笑着指给顾清辞看,“才多大点就学会逞强了,跟你一样。”她想起上周他值完夜班回家,明明累得眼底泛着青黑,却还是强撑着帮她把画好的向日葵花田装裱起来,说“早一天挂起来,就能早一天看到阳光”。
顾清辞走过去,小心地把卡在平台上的“滚滚”抱下来,小家伙不满地“喵呜”叫了两声,爪子却紧紧扒着他的袖口,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娇。他低头亲了亲小奶猫毛茸茸的头顶,转身时正好对上林晚秋的目光,她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亮闪闪的,像盛着揉碎的星光。“那你呢?”他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是谁上次为了画晨曦里的樱花,凌晨四点就爬起来蹲在阳台,结果被露水打湿了裙摆还不肯回来?”
林晚秋被戳中心事,脸颊腾地红了,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他的掌心很暖,带着常年握手术刀和画笔的薄茧,摩挲着她的皮肤时,像有细密的电流顺着血管爬上来。“那不是想画出最好看的樱花给你看嘛,”她小声嘟囔着,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腹上还沾着点刚才调色时蹭到的赭石色,像朵不小心落在指尖的小野花。
蝉鸣渐渐歇了些,空调的冷风带着薄荷香在画室里打着旋。顾清辞突然松开她的手,起身从书架上翻出本厚厚的相册,坐在她身边翻开。第一页就是他们第一次在便利店门口拍的合照,林晚秋穿着件浅灰色的卫衣,手里抱着袋热牛奶,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顾清辞站在她旁边,白大褂的领口松着两颗扣子,手里拎着给“晚秋”买的猫粮,嘴角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意。照片的背景里,便利店的暖光像块融化的黄油,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你看这张,”林晚秋指着相册中间的一张,那是在银杏林下拍的,她穿着杏色的裙子,脖子上戴着他送的银杏叶项链,靠在他肩上笑得一脸灿烂;顾清辞穿着焦糖色的西装,手里举着片金黄的银杏叶,正低头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似的,“当时你说这片叶子的纹路像我们牵在一起的手,我还笑你矫情。”
“现在还觉得矫情吗?”他低头看着她,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林晚秋摇了摇头,指尖轻轻划过照片里他举着银杏叶的手,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觉得肉麻的话,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小心思,都是他们一点一点靠近彼此的证据。就像他会记得她喜欢在热可可里加棉花糖,她会记得他值夜班时总爱喝加冰的黑咖啡;他会在她画不出满意的线条时,默默递来一杯温度刚好的绿豆汤,她会在他因为一台复杂的手术而疲惫时,悄悄在他的白大褂口袋里塞块桂花糕。
相册一页页翻过去,有画展上他们站在《暖光》前的合影,有搬家时两人趴在地板上拼猫爬架的狼狈样子,还有“晚秋”第一次生小奶猫时,两人围着纸箱手足无措的傻样。最后一页贴着张小小的便签,上面是顾清辞的字迹:“最好的画,是把日子过成画;最好的日子,是画里总有你。”
林晚秋看着那张便签,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她想起自己画本里的最后一页,也写着一句类似的话:“原来喜欢不是轰轰烈烈的告白,是他记得你所有的小习惯,是你画里的每一笔都想藏着他的影子,是夏夜的蝉鸣里,连沉默都带着甜。”
“清辞,”她抬头看他,声音有点发颤,“我们把小奶猫的样子画进全家福里吧,就画在客厅的那面墙上,像真正的一家人那样。”
顾清辞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被点燃的两盏小灯笼。“好啊,”他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明天就开始画,让‘团团’‘圆圆’‘滚滚’也看看,它们的爸爸妈妈有多会画画。”
画室里的灯亮了很久,直到窗外的蝉鸣彻底歇了,只剩下空调的冷风和三只小奶猫均匀的呼吸声。林晚秋靠在顾清辞怀里,看着画纸上渐渐有了生气的向日葵花田,看着藏在花丛里的小奶猫爪子上那抹柔和的蓝,突然觉得,这个燥热的夏夜,因为有他在身边,连蝉鸣都变得温柔起来。
她拿起画笔,在花田的角落里添了两只交握的手,指尖相触的地方,画了颗小小的向日葵,花瓣上沾着点星光。就像他们的故事,从便利店的暖光开始,经过银杏林的金黄,樱花雨的粉白,终于在这个蝉鸣的夏夜,开出了最温暖的花。
而那些没画完的部分,还有很多很多个日子,等着他们一起,用温柔和喜欢,慢慢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