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把湿透的枕头扔向墙角，水痕在地板上慢慢晕出深色来。发间冰晶簪带来的那点温暖早就没了，只剩下缕缕凉意围绕着手心的旧伤。她看着那片水，梦里冰原上追她的白发人又出现了，喉咙发紧 —— 飞剑上 “你欠我的，不止一根簪子” 的字，还在视网膜上闪烁着。指尖碰到了簪身，却意外感觉到温热，好像刚被人吹了一口气似的。
她猛然站起身来，抓起床底的包裹，没一会儿就爬上了两丈高的围墙。以前为了偷摘灵桃、躲开林浩那群人编的顺口溜，这围墙她翻越得很熟练。夜风吹进袖口的时候，脚边忽然 “啪” 地爆出雷光，墙砖被劈出焦黑的小坑，掌心旧伤突突地跳，好像被无形的线扯了一下。
她从墙根处咬着牙缓缓滑下来喘气。飞剑上的字迹、梦里被追逐的情况、霜上留下的话语，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表明，谢无尘在说：你是逃不掉的。
她偏不信这个邪，又一次攀上墙头，指甲死死抠进砖缝，指节都泛了白。翻到半途，发间那根簪子忽然发烫，簪芯浮现出一圈如锁链般的浅痕，一闪即逝。她顿觉头皮发紧，仿佛背后有双眼睛死盯着，却仍咬着牙跃下高墙，一头扎进泥泞小路，顺手抓起湿泥往脸上抹。可每往前跑一步，簪子就更烫一分，心跳像是被人攥住了命脉，硬生生拖着她朝某个方向去。
拐进后山那片废弃的药庐，里面充斥着很浓的霉味，药柜和陶罐都散落在地面上。她刚挨着墙壁把气喘顺，屋檐上的霜花就蔓延凝结成三个字：“别白费”。
苏清鸢滑落至地面，笑着发出声响，肩膀不住地颤动：“哈…… 谢无尘，你要是有能耐就出来，躲着算什么天道？”
风忽然间停了。树叶悬在半空中，虫鸣声也消失了，有一片枯叶卡在枝桠间一动不动。她伸手去触碰，那叶子好像被钉在空气里似的。背后传来布料轻轻的响动，转身的时候，谢无尘已经站在门口 —— 穿着白衣，头发也是白色的，红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微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网中扑腾的蝴蝶。
“你……” 她往后退了半分，后背碰到了门槛。他抬手一拉，她的包袱就到了他手里，半块桂花糕、三枚铜钱、歪斜的护身符，还有偷偷抄的剑诀残篇都露了出来。
“半夜翻墙练剑？” 他瞅了瞅她脸上的泥，“提防我？”
她斜着脖子没有回应。他用指尖轻轻地戳了戳她的眉心，接着无数细碎的声响钻进了脑海之中 ——“她逃了”“抓回来”“不要让她走”，全都是他的声音。
“你干什么？！” 她猛地推开他。
“你跑一次，我就劈一次。” 他合上包裹，说话的语气挺平淡的。
“疯了！宗门结界劈雷会惊动长老 ——”
“那就再劈一次。” 他指尖凝聚银光。
苏清鸢转身跳上飞剑，把灵力注入里面，朝着结界直接冲过去。就在剑尖碰到光幕的那一瞬间，一道银雷劈到她脚边，焦土里腾起火星。她单膝跪了下来，飞剑也从她手里落到地上。
“跑一次，劈一次。” 他的声响从身后传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想你留下。”
“我不想留！”
“你逃不掉……” 他走过来，红眼睛映着她的身影，“就因为我认出你了，从你掉进泥坑那时候起。”
“说谎！” 她声音略微发颤，“那天你根本就不晓得我到底是谁！”
“我知道。” 他拂过她发间的簪子，“这是我给你的，你忘记了？”
她瞬间就呆住了，指尖触碰到簪子上很细的花形纹路，正随着心跳微微发亮。“什么时候……？”
“你会想起来的。” 他说完，就站起身，“我不是强迫你，只是提醒一下 —— 你微笑的时候，世界仿佛会变得没那么紧张。”
话音刚落，他就挥手让时间再次流转。落叶沙沙地响着，风又吹起来，结界外面的银线慢慢合拢。“要是再跑，下次劈的可就不只是脚边了。”
“你不敢杀我，天道不能滥杀无辜。” 她直直地瞅着他。他指尖凝聚起更为粗大的银雷，红瞳之中闪过好像裂痕般的暗纹，最后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我不劈你，但不会让你走。”
她捡起剑握紧：“总有一天，我会跑得比你的雷还快。”
“你试过笑着跑吗？” 他冷不丁说道，“你笑一下，雷就会慢一些。”
“有病。” 她一转身就想要离开，却看到他指尖划过的焦痕当中，一朵冰花慢慢显现出来 —— 那晶莹剔透的花瓣带有梵文，跟在梦里见到的完全一样。心口那股暖光，轻轻颤动了一下。
回到房间，她咬了一口满是灰尘的桂花糕，甜腻的粉渣掉到了衣领上面。她摸了摸冰晶簪，凉凉的感觉让人挺舒服。“笑着跑…… 谁会相信。”
她没有发现，在咬下桂花糕的那个时刻，心口有暖光流动，簪心的花形纹路偷偷绽开一片花瓣。而在三界交界的虚空中，谢无尘指尖的冰花正一片片地绽放，红瞳里的裂痕慢慢合拢。
“你笑一次，我就活一次。”
床底下的飞剑之上，字迹已经改变 ——“你欠我的，还差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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