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一个月，妈妈陪我回北京参加考试。离开青岛的那天早晨，韩骁送我到火车站。

站台上人来人往，我们面对面站着，一时无言。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被晨风吹得微微凌乱。

“到了给我发微信。”他说，声音很轻。

“嗯。”我点头，手里紧紧握着车票。

火车快要开了，妈妈已经在车厢门口等我。韩骁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一袋橘子，塞进我手里：“路上吃。”

我看着那袋圆滚滚的橘子，心里一阵发酸：“你也要好好复习，别熬夜。”

“知道了。”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火车缓缓启动，我趴在窗边向他挥手。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晨雾中。

高考前的日子紧张又忙碌，每天除了复习还是复习，唯一的慰藉是每天盼着能和韩骁聊几句。

他的消息总是很简短：

【今天做了三套模拟题】

【篮球场边的石榴花开了】

【青岛今天下雨】

我回他：

【北京晴天，热死了】

【你也别太拼，注意休息】

【石榴花开得好吗？拍张照片看看】

他果然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篮球场边的石榴树开满了火红的花朵，像一簇簇燃烧的火焰。照片角落里，有他半个模糊的影子。

高考前一周，我们的联系渐渐少了。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冲刺阶段，不敢分心。但每天睡前，我还是会收到他的一句：

【加油】

我也回他：

【你也是】

高考那两天，北京热得像蒸笼。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我看着校门外焦急等待的家长，忽然很想念青岛的海风，想念院子里那棵石榴树，想念...韩骁。

手机震动，是他的消息：

【考完了？】

【嗯，解放了！】

【恭喜】

【同喜】

简单的两个字，我却盯着屏幕看了很久。

考后第二天，初中同学就组织聚会。班长顾川和在群里@所有人：“同学们庆祝解放！今晚不醉不归！”

妈妈劝我休息几天再去玩，但我压抑了整整一年，和几个好朋友好久没见了，实在想放松一下。我回韩骁：

【晚上同学聚会，可能要晚点回】

他很快回复：

【不要喝多了】

【知道啦】

聚会很热闹，大家一年没见，有说不完的话。顾川和坐在我旁边，不停给我夹菜倒饮料。他是我们初中时的班长，成绩好，人缘好，长得也清秀。很多女生暗恋过他，包括...曾经的我也对他有过好感。

“今今，听说你在青岛过得不错？”他笑着问，眼睛亮晶晶的。

“嗯，挺好的。”我有些心不在焉，想着韩骁这时候在干什么。青岛今天还有没有下雨？他会不会也和同学、队友去庆祝呢？

手机震动，我立刻打开，是韩骁的消息：

【聚会结束了吗？】

【还没，可能要很晚】

【哦】

只有一个字，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莫名觉得他不高兴了。

聚会进行到一半，气氛正是热闹，不知道谁提议的，大家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当酒瓶指向顾川和时，他选了真心话。旁边有同学起哄：“班长班长，你有喜欢的人吗？”

顾川和笑了笑，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现在说这个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毕业了！”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顾川和轻声说：“有。”

不知是谁紧跟着起哄一样问了一句“那她在现场吗？”本来已经是下一个问题了，但是顾川和仍然回答“在！”

全场静了一秒，然后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声和尖叫声，顾川和的好朋友带着大家一起喊着“表白！表白！”顾川和在同学们的起哄声中走向我，脸红红的，眼睛亮晶晶的，直视着我。

“卓今今，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我的脸一下子红了，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我无意间抬头，看见餐厅窗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韩骁。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T恤，背着那个熟悉的黑色书包，站在北京的夜色里，静静地看着我。霓虹灯的光落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但那个身影我绝不会认错。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会在北京？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没告诉我？

“今今？”顾川和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对、对不起，我有点事。”我慌乱地站起身，拿起包就往外跑。

我冲出餐厅时，韩骁已经转身走了几步。北京夏夜的霓虹灯把他挺直的背影照得忽明忽暗。

“韩骁！等等！”我追上去抓住他的手臂。

他停下来，没回头。我绕到他面前，对上他紧抿的嘴唇和压抑着怒气的眼睛。路灯下，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

“你怎么来北京了？”我又惊又喜，“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然后呢？看你继续和初中同学聚会？看别人跟你表白？”

“那是他们起哄...”我声音越说越小。

韩骁深深看了我一眼，脸色黑的能吓死人。他不再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步子大得我要小跑才能跟上。

我们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再开口。北京的夏夜闷热难耐，空气里飘着烤串和汽车尾气的味道。路过便利店时，韩骁忽然停下来，进去买了两瓶水。

他把一瓶递给我，手指碰到我的手时很快缩了回去。

我握着那瓶冰凉的水，小声说了句谢谢。他没应声。

我们一起回了在北京的家。

开门的是妈妈。看到韩骁，她先是一愣，随即埋怨道：“今今，你怎么才回来？骁骁中午就到了，等了你整整一下午！”

我浑身一震，猛地看向韩骁。他避开我的目光，对妈妈点点头：“阿姨，打扰了。”

“说什么打扰，快进来。”妈妈一边给他拿拖鞋一边念叨，“骁骁吃饭了吗？没吃我给你热点饭菜...”

“吃过了。”韩骁的声音有些哑。

我站在玄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中午就到了...等了我整整一下午....

“我先去洗澡。”韩骁突然站起身。

我赶紧殷勤的上前，跟狗腿子一样献媚讨好说：“浴室在那边，我带你去。”

我带他来到客房。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窗外的老槐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韩骁的客房在我房间的旁边，和青岛一样，他又住在了我的隔壁。

“你就住这儿。旁边就是我的房间，你有事可以叫我！”我站在门口没话找话，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那个...对不起。”

韩骁把背包放在椅子上，没说话。

“我真的不知道你今天来...”我继续小声说，“如果知道的话，我肯定...”

“肯定什么？”他突然转身，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我，“肯定会早点回来？那如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就准备一直玩到半夜？是不是还要...”

他停住了，喉结滚动了一下，别过脸去。

我看着他紧握的拳头，心里有点酸。我走到他面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韩骁，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没动，但也没甩开我的手。

“我错了，真的错了。”我晃了晃他的衣角，“我不该玩那么晚，不该不接视频…”

他还是不说话，但肩膀稍微放松了些。

我绕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他眼睛看着天花板，下颌线依然绷得很紧。我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韩骁？骁骁？理理我嘛...”

他低头看我，眼神复杂：“你就会这招。”

“因为对你管用啊。”我眨眨眼，故意放软声音，“看在我这么诚恳道歉的份上，原谅我呗？明天我带你逛北京，我们去吃烤鸭，逛胡同，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韩骁盯着我看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要松动的时候，他突然很认真地问：“你喜欢他吗？”

我一愣：“谁？”

“跟你表白的那个人。”

“当然不喜欢！”我立刻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就是...就是初中同学而已。我跟他真的没什么，初中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了。”

韩骁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眼眸深邃。过了几秒钟，他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了下来，肩膀也完全放松了。

“真的？”他又问了一遍，声音轻了很多。

“千真万确。我真的不喜欢他！”我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他轻轻握住我发誓的手，手指微微发凉：“那说好了，明天陪我。”

“嗯！说好了！”我用力点头，“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韩骁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很淡，但真实。他松开我的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那你可别喊累。”

“保证不喊！”我笑了，“那...你不生气了吧？”

“本来就没生气。”他别过脸，但我看见他耳朵红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好好好，没生气。那你早点睡，明天见。”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