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半月已过。
陆清欢的“伤势”在离夜留下的那股精纯力量（她偷偷称之为“售后保障”）和宗门各种灵丹妙药的滋养下，好得七七八八。经脉甚至因祸得福，比以往更加宽阔坚韧，灵力运转也流畅了许多。这让她对离夜的教学质量（至少在打基础上）给予了高度肯定——虽然教学方式依旧让人不敢恭维。
这日清晨，她终于被玉衡真君解除了“禁足令”，正式回归清虚峰的日常修炼。
明心堂内，弟子们盘膝而坐，聆听师尊讲道。玉衡真君依旧是一袭月白道袍，声音温润，阐述着天地至理。然而，陆清欢敏锐地察觉到，师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次数，似乎比以往要多那么一两次，虽然每次都是一触即收，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玉衡真君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陆清欢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做出一副认真听讲、心无旁骛的样子，心里却在默默吐槽：大道无情？我看您对师姐就挺有情的…
她偷偷瞟了一眼坐在前排的冷凝霜。师姐背脊挺直，侧脸线条清冷专注，确实是听道的模范生。只是不知为何，陆清欢总觉得师姐今日似乎有些心绪不宁，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蜷缩一下。
讲道结束后，弟子们陆续散去。陆清欢正准备溜去膳堂尝尝久违的灵米粥，却被玉衡真君叫住。
“欢欢。”
陆清欢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转身挤出乖巧的笑容：“师尊有何吩咐？”
玉衡真君走到她面前，并未像往常一样先关心她的修为，而是目光温和地看着她，问道：“伤势既已痊愈，修炼不可懈怠。你如今已是筑基后期，距离金丹大道仅一步之遥。对于结丹，可有想法？”
结丹？
陆清欢愣了一下。原主卡在筑基后期有段时间了，而她穿越过来后，光顾着应付系统和离夜，还真没仔细考虑过结丹的事情。按照正常流程，仙门弟子结丹需要凝练道心，引动天地灵气，在丹田凝聚金丹。过程凶险，需要师长护法，还需准备抵御心魔和雷劫的丹药法宝。
“弟子…尚未有万全准备。”她老实回答，“道心历练或许不足，丹药法宝也需积攒…”
玉衡真君微微颔首：“嗯，结丹乃修行路上第一道大坎，谨慎些是对的。”他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为师观你此次伤愈后，灵力似乎凝练精纯了不少，运转间隐隐有圆融之意，可是在秘境中有所领悟？”
来了！又来了！
陆清欢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腼腆和不确定：“弟子也不知算不算领悟…当时在寒潭边静修，只觉得心神格外宁静，与天地灵气感应也清晰了许多…醒来后便觉得灵力运转顺畅了些许。或许…是寒潭灵气特殊之故？”
她巧妙地将变化归功于秘境环境，半真半假，让人难以分辨。
玉衡真君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神魂。陆清欢强撑着与他对视，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片刻后，玉衡真君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机缘难得，你能有所得，是为师之幸。既如此，更需巩固根基。从明日起，你每日午后来静室，为师亲自为你梳理灵力，助你夯实基础，以备结丹。”
陆清欢：“！！！”
师尊亲自梳理灵力？！这、这是殊荣，也是…巨大的风险！
离夜留下的伪装法门能骗过粗略探查，但在化神修士全心全意的灵力梳理下，还能不能藏住马脚，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师尊日理万机，弟子岂敢…”她试图婉拒。
“无妨。”玉衡真君打断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师姐当年结丹前，亦是如此。为师希望你们都能道途顺遂。”
他把冷凝霜都搬出来了，陆清欢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感激涕零地应下：“多谢师尊！弟子定不负师尊厚望！”
走出明心堂，陆清欢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系统，紧急情况！化神修士要给我做‘全身灵力SPA’，我的魔功马甲还能保住吗？”
【根据现有数据模拟，宿主被识破概率为67.4%。建议：一、寻找借口推脱；二、提前散功；三、寻求外部干预。】
推脱？师尊明显起了疑心，推脱只会加重怀疑！散功？她辛辛苦苦练出来的修为，凭什么散！外部干预？找谁？离夜吗？那不是自投罗网外加罪加一等？！
陆清欢一个头两个大。
“小师妹，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冷凝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清冽的寒气。
“师姐！”陆清欢像看到了救星，连忙拉住冷凝霜的衣袖，苦着脸道，“师尊说要亲自帮我梳理灵力，准备结丹…我、我有点紧张。”
这倒不全是假话。
冷凝霜闻言，清冷的眉眼柔和下来，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这是好事。师尊灵力精纯，有他为你梳理根基，对你结丹大有裨益。不必紧张，当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师尊看似温和，实则要求严苛，梳理灵力时或许会有些…难受，但你需谨守心神，尽力配合，切不可心生抵触。”
“难受？”陆清欢捕捉到关键词。
冷凝霜似乎回想起什么，微微蹙眉：“嗯…师尊的灵力至纯至阳，梳理时如烈日照雪，会涤荡经脉中一切驳杂…过程确实不会太舒适。但熬过去后，受益匪浅。”
至纯至阳…涤荡驳杂…
陆清欢的脸瞬间白了三分。她经脉里现在最“驳杂”的就是离夜留下的那股冰寒魔气和修炼《九幽噬魂诀》的底子！这要是被师尊的“烈日照雪”一照，岂不是当场原形毕露，直接上演“仙门弟子现形记”？！
“我、我知道了…多谢师姐提醒。”她声音都有些发颤。
冷凝霜只当她是小女儿家的怯意，又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
陆清欢独自站在原地，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她得想办法！至少，得在明天去见师尊之前，把经脉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暂时藏得更深一些！
可是，怎么藏？离夜教的伪装法门似乎已经到极限了…
对了！离夜！
那个罪魁祸首！
虽然找他风险极大，但眼下，似乎只有他可能有办法解决这个困境…
可是，怎么联系他？上次的墨玉铃铛已经碎了…
陆清欢焦躁地踱着步，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一棵古树。那是清虚峰上最年长的一棵树，枝繁叶茂，据说已有数千年树龄。
她记得…离夜好像提过一嘴，这棵树底下…埋着第三任掌门的情书？
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悄悄走到那棵古树下，蹲下身，用手指在树根旁的泥土上，小心翼翼地划拉了几个字：
“急！救命！师尊要查我灵力！”
写完后，她又觉得这行为蠢透了，连忙用脚把字迹抹掉。
“真是病急乱投医…”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压力太大，脑子都不清醒了。
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思考其他对策时，身后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熟悉嗓音：
“哦？这才几日不见，就把自己混到要‘救命’的地步了？”
陆清欢猛地转身，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只见离夜不知何时，已懒洋洋地靠在了那棵古树的树干上，玄衣墨发，与深褐色的树皮几乎融为一体。他指尖捻着一片嫩绿的新叶，血瞳斜睨着她，唇边噙着一抹要笑不笑的弧度。
“你、你怎么…”陆清欢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下意识地左右张望，生怕被旁人看见。
“放心，”离夜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将叶片弹开，“这点隐匿手段，还不至于让你那好师尊发现。”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眉头微挑，“看来恢复得不错，都能活蹦乱跳地给自己挖坑了。”
陆清欢没心思跟他斗嘴，急急忙忙压低声音道：“别说风凉话了！我师尊明天要亲自给我梳理灵力！他灵力至纯至阳，专克…呃，专克一切不正之气！我这点底子肯定瞒不住！到时候我就完了！”
离夜闻言，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至纯至阳？呵…玉衡那点微末道行，也敢称纯阳？”他语气里的不屑几乎凝成实质。
“大佬！现在是鄙视对手的时候吗？！”陆清欢都快急哭了，“重点是怎么办！我会被当成魔道奸细抓起来废掉修为剔除仙骨的！”
离夜终于止住笑，血瞳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所以，你是在向本王求助？”
陆清欢一噎，硬着头皮道：“…是又怎么样？要不是你逼着我练那些玩意儿，我能有今天？！”
“逼你？”离夜缓步走近，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九幽噬魂诀》乃魔界不传之秘，多少人求而不得，到你嘴里倒成了逼迫？”
陆清欢被他逼得后退一步，后背抵在粗糙的树皮上，嘴硬道：“…那、那教学方法也有问题！”
离夜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看着她因焦急而泛红的脸颊，忽然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也更加隐秘的冰寒气息，如同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融入她的识海，化作一道复杂繁奥的符文印记。
“这是‘敛息藏神印’，”离夜收回手，语气平淡，“足够让你在那位‘纯阳’师尊面前，扮猪吃老虎三个月。”
陆清欢只觉得眉心一凉，随即一股玄奥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周身气息都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内敛，连她自己都几乎察觉不到自身灵力的波动了。
“这…这就行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眉心，那里光滑如初，什么痕迹都没有。
“不然？”离夜挑眉，“你以为本王会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
陆清欢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那…梳理灵力的时候，会不会很…难受？”她记得师姐说过，师尊的灵力梳理如同烈日照雪。
离夜嗤笑一声：“有本王印记在，他的灵力只会觉得你根基扎实，纯净无瑕，最多…像被温水泡着，舒服得想睡觉。”
陆清欢：“…” 这形容怎么听着那么不靠谱？
“不信？”离夜血瞳微眯，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要不，本王现在先帮你‘预习’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陆清欢吓得连连摆手，“我信！我一百个信！”
开什么玩笑！被他“预习”？那估计就不是温水，是岩浆了！
离夜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唇角勾了勾：“明日乖乖去便是。若露出马脚…”他指尖在她脖颈旁虚划了一下，虽未触及，那冰冷的杀意却让陆清欢汗毛倒竖。
“保证不露！”陆清欢立刻表态，恨不得指天发誓。
离夜这才收回手，身形开始缓缓变淡，如同融入空气。
“等等！”陆清欢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喊道。
离夜的身影重新凝聚，略带不耐地看着她：“又怎么了？”
“那个…”陆清欢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寒潭秘境里的魔物暴动…还有那个弑仙咒…跟你没关系吧？”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离夜闻言，血瞳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随即被嘲讽覆盖：“本王若想对蓬莱动手，需要玩这种小把戏？”他冷哼一声，“不过是些嗅着腥味自寻死路的蠢货，正好撞上了而已。”
话音落下，他这次彻底消失不见，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
陆清欢站在原地，回味着他刚才的话。
“嗅着腥味”？腥味是指什么？是指她修炼魔功泄露的气息？还是指…别的？
她总觉得，离夜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却不屑于告诉她。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危机暂时解除，她总算能稍微喘口气了。
第二天午后，陆清怀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准时来到了玉衡真君的静室。
静室布置得简洁而雅致，燃着宁神的檀香。玉衡真君已坐在中央的蒲团上，示意她在对面的蒲团坐下。
“放松心神，抱元守一。”玉衡真君的声音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陆清欢依言照做，暗暗运转离夜留下的“敛息藏神印”。印记无声启动，她感觉自己的灵识仿佛沉入了一片宁静的深海，对外界的感知变得模糊而温和。
紧接着，一股温暖醇厚、至阳至纯的灵力，如同初春的阳光，缓缓注入她的经脉。
来了！
陆清欢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准备迎接师姐所说的“烈日照雪”般的涤荡之苦。
然而…
预想中的痛苦并未到来。
那温暖的灵力流淌在她的经脉中，确实带着一种强大的净化力量，所过之处，她自身修炼蓬莱功法产生的灵力仿佛被洗涤得更加精纯凝练，泛着莹润的光泽。而离夜留下的魔气底子和《九幽噬魂诀》的痕迹，在那“敛息藏神印”的包裹下，如同披上了完美的伪装，与她的正统灵力水乳交融，丝毫没有引起那股阳刚灵力的排斥和攻击。
感觉…就像是泡在温度恰到好处的灵泉里，浑身暖洋洋的，舒服得让她差点哼出声来。
离夜那家伙…这次居然没骗人？
她偷偷掀开一点眼皮，瞄向对面的玉衡真君。
只见师尊双目微阖，神色平和，指尖灵力输出稳定而持续，似乎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时间一点点过去。
玉衡真君的灵力在她体内运行了三个大周天，仔细梳理着她的每一条经脉，每一个窍穴。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
终于，玉衡真君缓缓收回了灵力。
陆清欢立刻“醒”来，装模作样地调息片刻，然后睁开眼，露出一副受益匪浅、感激涕零的表情：“多谢师尊！弟子感觉灵力凝实了许多！”
玉衡真君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仔细探查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确实没发现任何魔气或驳杂力量的痕迹。陆清欢的灵力纯净得不像话，根基扎实，甚至比许多金丹初期的弟子还要稳固。这绝不是一个刚刚伤愈的筑基弟子该有的状态。
难道…真是寒潭秘境的机缘？还是他之前多心了？
“嗯，根基确实稳固了不少。”玉衡真君压下心中的疑虑，语气依旧温和，“看来秘境一行，你获益良多。继续保持，结丹之事，不必过于忧心，水到渠成即可。”
“是！弟子谨遵师尊教诲！”陆清欢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应道。
从静室出来，陆清欢只觉得天也蓝了，云也白了，连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味都变得格外好闻。
总算又渡过一劫！
她脚步轻快地往回走，心里对离夜的观感复杂了一分。这家伙虽然性格恶劣，手段吓人，但办事…好像还挺靠谱？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在她离开后，静室内的玉衡真君，缓缓摊开手掌。掌心之中，一缕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透明丝线，正缓缓消散。
这是他方才灵力梳理时，悄然附在陆清欢灵力深处的一缕“溯源灵引”。此引无形无质，平时毫无作用，但若宿主再次接触或动用非本门的力量，便会产生微弱的共鸣。
他看着那缕彻底消散的灵引，眸色深沉如夜。
他的小徒弟，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那份远超同阶的灵力凝练度，绝非偶然。
看来，这蓬莱仙宗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而此刻的陆清欢，正心情愉悦地盘算着晚上是去吃灵膳堂新出的水晶肘子，还是去找师姐探讨一下结丹心得。
完全不知道，自己看似完美的伪装之下，早已被埋下了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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