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夜静得浸人,清辉透过窗棂洒进内室,落在木制浴桶的纹路里,泛着温润的光。
风轻已将备好的草药尽数投入热水中,蒸腾的白雾顺着桶口漫开,裹挟着草木的清苦与暖意,渐渐填满了整间屋子,驱散了夜的寒凉。
唐怜月立在浴筒旁,指尖攥着衣襟,耳尖泛着淡淡的红。
热水雾气漫到他腰际,暖意包裹而来,可他望着风轻,终究还是有些局促,迟迟不肯抬手褪去上衣。
风轻抬眸看他,眉眼间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声音轻缓却带着笃定:“先前你胸前外伤我都看过了,唐怜月,你这时扭扭捏捏的,算什么?”
话音落,唐怜月抬眼望向她,那点局促似是被她的坦荡驱散了大半。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松开衣襟,缓缓褪去上衣,露出清瘦却挺拔的脊背,先前外伤留下的浅疤还未完全淡去,在暖光下泛着淡淡的粉。
他不再犹豫,抬步迈入浴桶,热水漫过肩头,暖意瞬间浸透四肢百骸,紧绷的身体稍稍舒展了些,只余下些许不自在,垂着眼帘,不敢再看风轻。
“闭上双眼,凝神静气,试着运转内力,顺着经脉游走,慢慢将体内毒素往四肢末梢逼出。”
风轻的声音在雾气中传来,带着几分沉稳。她已取来银针,指尖捏着针尾,目光落在唐怜月的穴位上,神情专注。
唐怜月依言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屏气凝神,体内内力缓缓运转,顺着丹田蔓延至四肢,每一处经脉都似被暖意熨帖,又带着几分毒素阻滞的滞涩。
风轻看准时机,指尖微动,银针精准刺入他肩颈、腰侧的穴位,银针刺入的瞬间,唐怜月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内力运转的轨迹似是被外力牵引,愈发顺畅起来。
内力在体内冲撞游走,外力借银针疏导助力,双重作用下,毒素渐渐被剥离经脉,顺着气血往体外排去。
这过程极为耗损心力,不过片刻,唐怜月的额角便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坠入热水中,泛起细微的涟漪。
雾气愈发浓重,汗水顺着他的脊背滑落,与蒸腾的白雾交织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轮廓。
唐怜月的脸色渐渐泛起潮红,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胸口微微起伏,指尖紧扣着浴筒边缘,指节泛白,显然已耗尽不少气力。
可他始终未曾睁眼,依旧强撑着运转内力,不肯有半分松懈。
时辰一点点流逝,原本清澈的热水渐渐泛起浑浊,暗沉的毒素顺着唐怜月的肌肤渗出,融入水中,将整桶水染得浑浊不堪。
风轻始终守在一旁,目光紧锁着他的神色,指尖不时调整银针的深浅,神情专注而认真,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
直到一盏灯燃尽大半,唐怜月体内的内力渐渐平稳,脸上的潮红褪去些许,他缓缓睁开眼。
眸中带着几分疲惫,却比先前亮了不少,体内的滞涩感消散无踪,整个人轻快了许多。
“好了,毒素已尽数逼出。”风轻拔出银针,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她将银针收好,转身又去外间提了一桶新的热水,尽数倒入另一空置的浴筒中。
这次的水中只加了少量安神稳固的草药,雾气清淡了些,暖意却丝毫不减。“换这桶水泡着吧,好好缓一缓,稳固一下经脉。。”
唐怜月撑着浴筒边缘起身,身上还沾着些许浑浊的水渍,脚步微微虚浮,却比先前轻快了不少。
他挪到新的浴筒旁,再次迈入热水中,新的暖意包裹而来,没有了先前的滞涩,只剩下通体的舒爽。
风轻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先前专注施针的倦意漫上来,她便顺势坐在浴筒旁的矮凳上,目光不自觉落在了浴中的少年身上。
少年闭着眼,眉眼舒展,剑眉入鬓,眼睫纤长,落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清晰,褪去了先前的局促与隐忍,多了几分难得的温顺。
他身姿挺拔,即便浸在水中,也难掩骨子里的清劲,肩背线条利落,肌理匀称,褪去青涩的轮廓里,藏着少年人独有的英气。
风轻望着望着,心思渐渐飘远,心里暗自嘀咕:穿越前活了二十多年,别说这么近距离接触异性身子,就连凑这么近看帅哥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如今倒是因祸得福。
她本就是个实打实的颜狗,遇上好看的人,总忍不住多瞧两眼,此刻视线黏在唐怜月身上,直勾勾的,眼底藏不住的惊艳,竟一时失了神,心底只剩一个念头:这把穿越,好像也不亏。
屋内静得只剩热水轻晃的声响,唐怜月靠在浴筒边缘缓神,周身暖意融融,体内的疲惫渐渐消散,感官也愈发敏锐。
那道落在身上的视线太过炙热,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似有温度般,烫得他肌肤微微发麻。
他心头一动,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下意识循着视线望去,恰好撞上风轻直勾勾的眼神。
四目相对的瞬间,风轻眼底的惊艳还未褪去,直白又坦荡,唐怜月脸颊猛地泛起潮红,耳尖瞬间烧得滚烫。
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隐秘心事,慌忙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指尖紧紧攥着浴筒边缘,指节泛白,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热水漫过肩头,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羞涩,方才放松的身子又紧绷起来,脖颈微微泛红,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局促不安。
可这份羞涩没持续多久,便被浓重的自卑取代。他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胸前,那里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陈年旧疤。
有的是练习暗器时不慎划伤,有的是试毒时毒素反噬留下的印记,纵横交错,在光滑的肌肤上格外扎眼,丑陋又狰狞。
以前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练习暗器毒药,他从未在意过这些疤痕,只当是变强的代价,可此刻,这些疤痕被风轻尽收眼底,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沉甸甸的。
想起世间女子大多有爱美之心,也最是嫌弃这些丑陋的痕迹,风轻方才那样直白地看着,会不会早已心生厌恶,觉得这些疤痕碍眼又可怖?
念头翻涌间,唐怜月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眼底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先前解毒后的轻快荡然无存,只剩下浓浓的低落与自我厌弃。
他微微侧过身,试图用手臂遮挡住胸前的疤痕,头埋得更低了,整个人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包裹着,隔绝了周遭的暖意,只剩满心的不安与惶恐。
风轻回过神,,发现唐怜月骤然低落起来。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眉眼,看不清神色,可那股蔓延开来的落寞,却像浸了冰的丝线,缠得人心里发沉。
“毒已经彻底逼出,后续好好调养便无大碍,你怎么反倒沮丧起来了?”风轻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几分疑惑,试图拉回他飘远的思绪。
唐怜月沉默了良久,指尖在水中无意识地蜷曲,指腹划过肌肤上凸起的疤痕,心底的不安愈发浓烈。
他咬了咬下唇,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抬眼望向风轻,眼底藏着几分怯懦与试探,声音轻得像被雾气吹散,带着难以掩饰的不好意思:“风轻,你……会不会嫌弃我身上的这些疤?”
这话落进风轻耳里,她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他低落竟是因为这个。
她眼底闪过几分了然,又添了些无奈的柔软,轻声反问:“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
话出口,见唐怜月垂眸不语,耳尖依旧泛着红,便知他是真的在意,连忙放缓语气安慰。
脑海里飞速闪过些能安抚人的话,末了竟脱口而出一句歌词“而你受过的伤,都是你的勋章。”
话音刚落,风轻自己先顿了顿,差点顺着调子唱下去,忍不住笑了出来。
转念一想,他未必能懂这句话的意思。她连忙补充,语气认真又笃定:“我的意思是,这些伤疤从不是丑陋的印记,反倒是你过往努力的证明。正是它们构成了你,一个独一无二的你。”
暖光落在风轻眼底,她的神色坦荡又真诚,话语里的暖意透过雾气漫过来,落在唐怜月心上,驱散了大半的自卑与不安。
唐怜月抬眼望着风轻,睫毛轻颤,眼底的黯淡渐渐褪去,多了几分茫然,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指尖下意识松开,先前紧绷的肩膀,也悄悄放松了些许。
那点因疤痕而起的自卑与不安,在她的话语里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暖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顺着心口缓缓蔓延开来,酥麻又温热。
他望着风轻,眼底的茫然褪去,渐渐盛满了光亮,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那笑意极淡,却真切得很,像是冰雪初融,又像是春芽破土,清浅的弧度里藏着卸下防备的松弛,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雀跃,连眼尾都染上了浅浅的暖意,整个人瞬间鲜活了许多。
风轻见他终于笑了,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些,心底暗自洋洋得意——看来自己不仅有学医的天赋,安慰人也是有一套的,自己可真是个小天才。
她见唐怜月状态好转,便起身收拾一旁的工具与药材,银针被小心翼翼地收回针囊,剩余的草药也一一归置妥当。
“你再泡半个时辰便起身吧,泡太久反倒伤元气,后续每日按时喝我给你煎的药,不出半月,身子便能彻底痊愈。”风轻收拾好东西,转身看向浴桶中的少年。
唐怜月抬眼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刚放松下来的沙哑,却格外温和:“好,多谢你”轻……轻轻。
风轻笑了笑,没再多说,提着药箱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将屋内的暖意与雾气一同关在里面。
房间内重归寂静,只剩热水轻晃的声响,灯光依旧柔和,落在唐怜月身上,暖意融融。
他靠在浴筒边缘,望着紧闭的房门,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方才的对话,那句“独一无二的你”,一遍遍在耳畔回响,心底的悸动愈发清晰,欢喜像是破土的藤蔓,疯狂蔓延开来,连指尖都泛起了淡淡的暖意。
他抬手轻轻抚上胸前的疤痕,先前只觉得丑陋可怖,此刻再触,竟不再觉得刺眼,反倒像是真的成了独属于自己的印记,珍贵而特别。
嘴角的笑意始终未曾散去,眼底满是藏不住的雀跃,整个人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心动里,连热水渐渐变凉都未曾察觉,只一味地回味着方才的点滴,满心皆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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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感谢大家的喜爱!接下来作者要进入考试周了,可能会忙起来,更的会有点慢,请大家见谅!不过作者会尽量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