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的余威还没散尽,九月的午后课堂像个闷罐子,风扇在天花板上吱呀转着,卷起粉笔灰混着梧桐叶的气息,飘得满教室都是。
沈砚撑着下巴,视线没半分落在黑板上,全黏在旁边江叙的侧脸上。江叙的睫毛很长,垂着眼看题时,阴影落进眼底,衬得那张本就冷白的脸更显疏离。他手里的笔转得飞快,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整齐的演算步骤,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周遭的闷热和嘈杂都与他无关。
“江叙,”沈砚突然凑过去,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刻意的轻佻,“这道题我不会,你教教我呗?”
江叙头都没抬,笔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滚蛋。”
这是他的常用骂人句式,简洁又够劲,比起那些拖泥带水的脏话,反倒更有威慑力。可惜沈砚早就免疫了,从高一开学被分到同桌那天起,江叙的冷脸和怼人话他都见惯了,非但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格外有意思。
他非但没退开,反而得寸进尺地往江叙那边挪了挪,肩膀几乎贴到对方的校服袖子,指尖还故意碰了碰江叙的笔杆:“别这么绝情啊,同桌之间就该互帮互助。再说了,你忍心看我挂科被老班骂?”
江叙终于抬了头,冷眸扫了他一眼。午后的阳光刚好落在他发顶,镀上一层浅金色的边,178的身高让他平视就能对上沈砚的视线,眼底的嫌弃快溢出来:“沈砚,你是不是闲出屁了?不会就自己翻教辅,别烦我。”
周围几个趴着补觉的同学被这话逗得闷笑出声,前排的女生也悄悄回头,对着两人的方向窃窃私语。沈砚的“贱”是出了名的,爱撩拨人还没个正经,唯独对江叙格外执着;而江叙的“高冷”也人尽皆知,能让他开口骂人,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可哪怕被这么多人围观,又被江叙毫不留情地怼了,沈砚依旧没半点尴尬,反而笑得更欠揍了,甚至故意放大了点音量:“我就烦你怎么了?谁让你是我同桌,不烦你烦谁?”
这话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连前排女生的脸都红了大半,可当事人俩却没半点反应。江叙只是皱了皱眉,重新低头看题,连耳根都没泛红;沈砚也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只是说了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他们俩认识快十年了,从小学的隔壁班到高中的同桌,熟得连对方的软肋都摸得一清二楚。沈砚爱开各种没边的玩笑,从“以后娶你回家”到“咱俩凑活过得了”,离谱的话撂了一箩筐;江叙也从最初的冷脸不理,到后来的张口就骂,可不管沈砚的玩笑多暧昧,江叙的怼人多直白,两人愣是没红过一次脸,仿佛那些带着点出格的话,都只是寻常的拌嘴。
下课铃刚响,沈砚就被几个兄弟勾着肩膀拽出教室,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冲江叙挥挥手,喊了句:“江叙,放学等我,带你去吃校门口的烤串!”
江叙没应声,只是笔尖在草稿纸上又划了道重线,嘴角却极快地抿了一下,快得没人察觉。
傍晚的风终于带了点凉意,江叙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看着沈砚被一群迷妹围着递水递零食,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沈砚长得好看,嘴又甜,身边向来不缺异性示好,可这人每次都能笑着应付过去,然后精准地挤开人群冲他跑过来。
“久等了吧?”沈砚凑到他身边,身上带着点女生香水的淡味,却还是习惯性地把江叙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那群人太缠人,耽误了点时间。”
江叙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语气依旧冷飕飕的:“谁等你了,我只是刚好在这等人。”
“哦?等谁?”沈砚挑眉,故意凑近,两人鼻尖的距离不过几厘米,气息扫过江叙的唇瓣,“该不会是等我吧?”
江叙偏头躲开,骂了句“有病”,抬脚就往烤串摊走。沈砚笑着跟上去,伸手想去勾他的手腕,却被江叙精准拍开。
“沈砚,你要是再动手动脚,我就把你烤串的签子塞你嘴里。”江叙的声音冷了几分,却没什么威慑力。
沈砚非但没怕,反而笑得更欢了:“行啊,只要是你喂的,塞多少我都吃。”
这话够暧昧,连烤串摊的老板都看了他俩两眼,可江叙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拿了两串烤肠丢给沈砚,声音没什么起伏:“付钱。”
沈砚接过烤肠,咬了一大口,看着江叙低头啃烤串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他太清楚了,江叙的高冷都是装的,这人看着冷,心却软得很,不然也不会次次都由着他胡闹,更不会真的等他到现在。
只是不管他的玩笑开得多直白,江叙的反应都永远是那副冷冷的样子,从没红过脸,也从没真正恼过。沈砚有时候会想,要是哪天江叙真的为他红了一次脸,那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江叙的声音打断:“发什么呆?不吃就扔了。”
沈砚回过神,咬着烤肠笑了:“吃,怎么不吃,这可是我家江叙买的。”
江叙的笔差点没拿稳,却还是硬撑着没回头,只是耳根处,在沈砚看不见的角度,悄然漫开了一丝极淡的热意,又很快被晚风拂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