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盛府内外已是一派忙碌景象。晨曦微露,秋日的朝阳尚未完全跃出地平线,只在天边染出一片鱼肚白的浅光。仆役们轻手轻脚地打扫着庭院,几个女使端着铜盆热水穿过回廊,裙裾窸窣,却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王氏站在庭院中,一身藕荷色缠枝莲纹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低声吩咐管家清点回门礼。
王大娘子“那对玉壶杯再检查一遍,务必用锦缎包好。”
她想起了什么,连忙叮嘱,
王大娘子“还有那几匹月光锦,是母亲特意提过的,放在最上面那层。”
屋内,盛长柏正在整理衣冠。深蓝色杭绸直裰衬得他愈发挺拔,腰间系着青玉带钩,悬着一块质地上乘的玉佩。
收拾妥当后,他并未多作催促,只是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随后安然落座,静候着。
崔令容在两位女使的陪伴下走了进来。她身着真红绡金缠枝牡丹纹大袖衫,下系深青霞帔,头戴珠翠冠,面上薄施脂粉,端庄中透着几分新妇的娇羞。见盛长柏已收拾妥当,她微微福身——
崔令容“官人”
盛长柏回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轻轻点头:
盛长柏“都准备好了?”
崔令容“是。”
崔令容声音轻柔
崔令容“回门礼已备齐,母亲又添了两方歙砚,说是家父素来喜爱。”
这时,王氏从门外进来,见二人已准备妥当,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王大娘子“马车已备好,时辰也差不多了。到了崔府,代我们向亲家问好。”
崔令容“儿媳谨记。”
崔令容恭敬应答。
王氏又转向盛长柏,替他理了理其实并无褶皱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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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已完全升起,金辉洒满庭院。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前,仆役们正将一箱箱礼品搬上车。最前面那辆马车的帘幕上用金线绣着‘盛’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盛长柏扶着崔令容上了马车,自己随后而入。车内宽敞舒适,铺着软垫,小几上还放着几样点心和一壶清茶。
马车缓缓启动,轮轴碾过青石板路,发出低沉的吱呀声,渐渐驶离了盛府所在的街巷。崔令容端坐在车厢内,微微抬起手,将车帘轻轻掀起一角,目光透过缝隙落在窗外,熟悉的街景在视线中徐徐后退。
崔令容“这条路,三日前方才走过。”
那时她身着嫁衣,坐在花轿中,满心是对未来的忐忑与期待。而今不过三日,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盛长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声音温和:
盛长柏“听闻岳父大人珍藏不少古籍,其中可有你常提起的那部《乐府诗集》?”
崔令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崔令容“官人记得?正是家父珍藏的前朝刻本,平日里都不许我们姊妹触碰的。”
盛长柏“在翰林院时,曾听同僚提起过这部刻本,说是海内孤本。”
盛长柏微微前倾,
盛长柏“若蒙岳父大人允准,倒想请教一二。”
二人谈话之际,马车已缓缓驶入崔府所在的街巷。远远望去,只见崔府门前张灯结彩,灯火映照得整条街道熠熠生辉,数十位仆役整齐列队,静候来客。为首的正是崔府管家,他身着整洁的华服,神情恭敬,一见盛家马车缓缓靠近,便急忙迈步上前,躬身而立,静待车驾停稳。
马车缓缓停稳,盛长柏率先迈步而下,身形稳如青松。他未及整理衣袖,便已转身,向崔令容伸出一只手。崔令容微微垂眸,指尖轻触他的臂弯,一抹微凉悄然传递。
崔府的大门豁然敞开,崔学士与卢大娘子已然端坐于正堂之内,静候来人。
盛长柏与崔令容并排而立,恭敬地行跪拜大礼。
崔学士连忙起身虚扶:
崔学士“贤婿请起。”
他仔细打量着盛长柏,目光中既有审视,也有满意。
卢大娘子则已拉住女儿的手,上下端详——
寒暄片刻,崔学士对盛长柏道:
崔学士“贤婿随我去书房一叙?昨日刚得了一幅李公麟的《五马图》,想请贤婿品鉴。”
盛长柏恭敬应下,随岳父离去前,回头看了崔令容一眼,轻轻点头。
待他们离去,卢大娘子便匆匆拉起女儿的手,快步转入内室,随即将门合上,屏退左右,屋内顿时只剩下母女二人。
卢大娘子“姑爷待你可好?盛家上下可还和睦?”
崔令容“母亲放心,官人他……待女儿极好。婆母慈爱,公公虽严肃,却也通情达理,家中姊妹也是友善。”
崔夫人长舒一口气。
卢大娘子“阿弥陀佛,这就好,这就好。”
另一边,书房内,崔学士与盛长柏的交谈也渐入佳境。
起初不过是品评字画,闲谈朝局。崔学士心存考校女婿见识之意,几番问答之间,却见盛长柏不仅应对如流,更兼见解独到,言辞间透着一股沉稳与睿智,不由令崔侍郎暗中颔首,心中渐生赞许。
崔学士“听闻贤婿在翰林院,近日正在修撰前朝实录?”
崔学士捋须问道。
盛长柏“是。”
盛长柏恭敬答道。
盛长柏“主要负责地理志部分,近日正核查各路州县户口数据。”
崔学士眼中闪过赞许。
崔学士“修史是清苦差事,却能磨练心性。贤婿年少有为,不骄不躁,难得。”
盛长柏“岳父过奖。小婿才疏学浅,唯勤勉而已。”
盛长柏微微躬身。
崔学士“朝中多少才俊,败在一个‘骄’字上。你如今初入仕途,又是新科进士,更需谨言慎行。”
盛长柏“谨遵岳父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