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余温

后台化妆间的门虚掩着，“艺人候场间”的牌子被暖光浸得发旧。马嘉祺偏头看镜里的人——简亓正用指腹蹭掉他下颌沾的亮片，指尖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粉底渗过来，像很多年前梧桐树下那个夏天，少年掌心的汗湿。

镜子里的两张脸太像了，连眼尾那颗痣的位置都只差半毫米。简亓总说“这是造物主偷的懒”，可马嘉祺知道，这是命运打了个死结：他是活在聚光灯下的歌手，而简亓是藏在剧本里的影子——《第二人生》里那个为生计卖掉乐谱的落魄经纪人，是马嘉祺2017年演活的角色，却成了后来无数个深夜里，他对着天花板数的羊。

“又走神？”简亓的声音把他拽回来，“等下要唱《剩下的盛夏》，别把‘蝉鸣’唱成‘叹气’。”

马嘉祺笑，指尖碰了碰简亓衬衫袖口露出的银色链条——那是剧里陶桃送简亓的旧物，杀青后李天泽塞给他，说“简亓总得有件随身的东西”。他记得拍那场分手戏时，简亓要把乐谱塞进琴盒，镜头没拍的角度里，马嘉祺的指节在发抖：他唱了十年歌，第一次觉得音符是碎的，像简亓口袋里皱巴巴的钞票。

后台的空调有点冷，简亓把外套披在他肩上。布料蹭过脖颈时，马嘉祺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演唱会后台，他胃病犯了蜷在沙发上，恍惚间看见简亓蹲在旁边，用热毛巾敷他的胃，说“你比我命好，至少不用卖梦想”。可第二天醒来，只有助理递来的温水和一张写着“少喝冰美式”的便签。

“你说，要是简亓真的活在这世界，会喜欢现在的我吗？”他忽然问。

简亓正在调麦架的手顿了顿，回头时眼底的光很软：“他会嫉妒你——能把他没唱完的歌，唱给三万人听。”

马嘉祺想起拍简亓卖乐谱那场戏的凌晨。导演喊“卡”后，他抱着琴盒坐在道具间哭，简亓像从剧本里走出来似的，蹲在他对面，把自己的吉他推过来：“喏，这把没被卖掉的，借你用。”那时月光从窗户漏进来，在两人之间铺了条银白的路，马嘉祺摸了摸吉他弦，突然分不清手里的温度，是木头的凉，还是简亓指尖的暖。

后来他总在不同的场合撞见“简亓”：采访里被问到“最难忘的角色”，他说“是个把梦想折成钱的普通人”；演唱会唱《作为怪物》时，灯光暗下来的三秒，他看见台下有人举着“简亓，你的乐谱没卖”的灯牌；甚至在深夜的便利店，他会对着冰柜里的柠檬茶发呆——剧里简亓总买这个，说“酸的提神”。

候场的铃声响了，简亓帮他理了理耳返线：“该上场了。”

马嘉祺站在幕布后，听见台下的欢呼像海浪涌过来。他回头望，简亓正靠在化妆台边看他，衬衫领口的链条晃了晃，像个晃不碎的旧梦。那一刻马嘉祺忽然懂了：简亓从来不是角色，是他藏在骨血里的另一种人生——那个没被聚光灯选中的少年，那个把乐谱揣进怀里的经纪人，都在他开口唱歌的瞬间，一起活了过来。

聚光灯亮起来时，马嘉祺对着话筒笑：“接下来这首歌，送给一个……和我很像的朋友。”

前奏响起的瞬间，他看见简亓在后台的阴影里，轻轻哼起了《F小调第二号钢琴协奏曲》的旋律——那是剧里他和陶桃初遇时的曲子，也是马嘉祺偷偷练了半年的钢琴曲。

歌声漫过场馆的穹顶时，马嘉祺想：这世间的遗憾大抵如此，有人活成了光，有人成了光里的影，但幸好，影的余温，总能落在光的掌心。

等下谢幕时，要和简亓合张影，就用后台那面镜子当背景——这样，他们就能在同一张照片里，把没说完的话，都藏进镜面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