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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里

迷雾散尽,江沉晚吟

栎阳的秋雨带着夔州特有的绵密与阴冷,滴滴答答地敲打着“甜居”后院的青瓦。空气里本该满是糖霜与蜜饯的甜香,但最西头那间紧闭的厢房周围,却隐隐缭绕着一股驱之不散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薛洋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散发着淡淡清苦药气的米粥,站在那扇门前,已经有一会儿了。他没立刻敲门,只是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死寂,除了雨声,什么都没有。这种死寂比任何声响都更让他不安。

距离许和安悄无声息地回到“甜居”,已经过去近一个月。她几乎足不出户,送进去的饭菜有时原封不动,有时只动几口。薛洋隔着一堵墙,时常在深夜听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喉骨深处挤出来的闷哼或短促的气音,偶尔还有瓷器或木器碎裂的轻响。他知道,她在承受着什么。她身上那股冰冷晦暗、与甜居格格不入的气息,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淡化,反而在某种薛洋无法理解的方式下,变得更加……不稳定。

前几天,他借着送新被褥的机会进去过一次。许和安正靠坐在床头,脸色比刚来时更加苍白透明,唇上甚至结了一层淡淡的、不祥的暗色霜气。她看起来异常疲惫,但那双幽深的眼睛看向他时,依旧清明,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简短地告诉他“无事,不必再送饭”。

薛洋不信。他见过濒死的野狗是什么眼神,许和安现在的状态,比那好不了多少。

今天清晨,那种不祥的预感达到了顶峰。他贴在门缝边,嗅到了一丝极淡的、却让他瞬间寒毛倒竖的腥甜血气,混合着更浓郁的阴冷气息。不再犹豫,他猛地推开门——门并未从内闩死。

屋内没有点灯,光线昏暗。许和安蜷缩在床边的地上,身下是一小滩暗红色的、近乎发黑的污血。她似乎想撑起身,但手臂颤抖得厉害,额发被冷汗浸透,粘在惨白的额角。更骇人的是,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粘稠如实质的黑气,正不受控制地从她皮肤下渗出,在她周身萦绕、翻滚,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冤魂在嘶嚎、拉扯,想要将她的身体撕碎。她体内仿佛关押着一座即将喷发的怨气火山。

“姐姐!”薛洋心脏骤停,手里的粥碗“哐当”摔碎在地。他冲过去,试图扶起她,手指触碰到她手臂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冰寒与强烈的负面情绪顺着接触点猛地窜上来,让他头皮发麻,几乎本能地想缩手。

许和安艰难地掀起眼皮,眼底猩红的光芒剧烈闪烁,几乎要压过原本的黑色。“出……去……”她声音嘶哑得几乎辨不出原音,带着一种非人的嗬嗬声,像是在与体内的什么东西激烈对抗,“别……碰我……危险……”

薛洋一咬牙,非但没退,反而更用力地将她半抱半拖到床上,用被子裹紧她冰冷颤抖的身体。那些逸散的黑气似乎对他这个“活物”格外敏感,开始尝试缠绕上来,带来针刺般的阴冷痛楚。薛洋额角青筋跳动,他死死盯着许和安痛苦扭曲的脸,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救她!必须救她!她不能死!

薛洋将许和安勉强安顿好,在她周围撒上了一圈匆忙找来的、据说能辟邪安魂的劣质朱砂,便一头冲进了秋雨之中。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该找谁。寻常大夫绝无可能治好这种“病”。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栎阳城里乱转,最后筋疲力尽地瘫坐在一条偏僻巷口的湿冷石阶上,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少年脸上充满了无力与近乎绝望的暴戾。

难道就这样看着她死?

就在这时,一把油纸伞,悄无声息地移到了他头顶,遮住了冰冷的雨丝。

薛洋猛地抬头,眼中凶光未退,手已按上“降灾”剑柄。

伞下之人,身着半旧却浆洗得十分洁净的淡金色长衫,身量不算太高,面容俊秀温润,眉眼天生带笑,只是那笑容如同量过尺寸般精准,不达眼底。他微微弯着腰,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温和而关切:“小兄弟,雨这么大,怎独自在此?可是遇到了难处?”

是金光瑶。此刻的他,已认祖归宗,在金麟台有了名分,却远未站稳脚跟。金光善多疑寡恩,聂明玦刚正厌他出身,蓝曦臣虽待他温和却也隔着世家壁垒。他正拼尽全力、用尽心思在父亲面前表现,同时暗中经营自己的势力与人脉,搜寻一切可能增强金氏(以及他自己)筹码的东西,包括……那些流落在外、力量诡谲的阴铁碎片。此番来栎阳周边,明为协调一些小家族与金氏的关系,实则有更隐秘的查访任务。

薛洋死死盯着他,本能地觉得此人虚假,但那温和的姿态和话语,在绝望的雨幕中,像一根细微的稻草。他哑着嗓子,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我找人救命!我姐姐……她得了怪病,大夫治不了!你知道哪里能找到……能治邪病的高人吗?” 他不敢说得太明白。

金光瑶眸光微动,笑容不变,语气却更添了几分真诚的同情:“原来如此。真是孝悌之心,令人动容。”他略作沉吟,“不瞒小兄弟,在下略通岐黄,也对一些……非常之症,稍有涉猎。若信得过,可否带在下前去一看?即便不能根治,或可暂缓其苦。”

他的态度太恳切,提议又正中薛洋下怀。薛洋此刻已无更好选择。他狐疑地打量着金光瑶,最终,对许和安安危的担忧压倒了一切。“……跟我来。”

回到“甜居”后院那间阴冷的厢房,金光瑶脸上的笑容在看清床上之人以及屋内弥漫的、那熟悉又令人心悸的阴冷怨气时,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缓步上前,并未贸然触碰许和安,只是仔细观察她的面色、气息以及周身萦绕的、极不稳定且充满攻击性的黑气。

他的目光,尤其在许和安紧握的、指缝间隐约透出一点不规则铁符轮廓的左手,以及自己袖中暗袋里那枚微微发烫的阴虎符残片之间,隐晦地流转了一下。

果然……是她。

数月前在甜居初遇,他便觉此女不凡,言语间似有深意。后来莲花坞惊变,传闻有神秘人击杀温晁王灵娇,手法诡异,温逐流亦离奇暴毙,他就隐约有所猜测。如今看来,她非但没死,反而走了那条传说中的险路……只是,似乎控制得并不好,反噬已深。

有趣。实在有趣。

金光瑶心中念头飞转。一个身怀疑似阴虎符碎片、修习诡异力量却濒临失控的许和安;一个对她忠心耿耿、天赋心性皆属上乘的狼崽子薛洋;还有这间不起眼却可能成为绝佳掩护的糖铺……这简直是一手意外落入他掌中的、潜力巨大的筹码。

救,当然要救。但不是为了纯粹的善意。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深思,转向焦急的薛洋,温声道:“小兄弟,你姐姐这不是寻常病症,乃是……被极厉害的阴煞怨气侵体,乃至深入肺腑魂魄。寻常药物灵力,不仅无用,反而可能激发怨气,加速其崩溃。”

薛洋脸色更白:“那怎么办?!”

金光瑶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清冽莲香的淡金色丹药。“此乃‘清心镇魂丹’,乃我……一位长辈所赐,对稳固神魂、暂时平复暴戾之气有些微效用。”他将丹药递给薛洋,“先服下此丹,可保她三日无虞,免受怨气噬心之苦。但此乃治标不治本。”

他看着薛洋喂许和安服下丹药,丹药入腹,许和安周身乱窜的黑气果然略微平复,紧蹙的眉头也松了一丝,才继续道:“若要根除,或至少控制住这股力量,需要寻得几样特殊之物,并辅以特殊的安魂阵法与疏导之法。这些东西……颇为难寻,阵法也需时间布置。”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确:我能帮忙,但这需要时间、资源,以及……你们的“配合”与“回报”。

薛洋听懂了。他黑沉沉的眼睛直视着金光瑶那双含笑却深不见底的眸子,没有丝毫犹豫:“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只要你能救她。”

金光瑶笑容加深,拍了拍薛洋的肩膀,动作自然又不失分寸:“小兄弟言重了。救人危急,本是应当。只是寻找那些东西和布置阵法,确实需要些时日和……安静不被打扰的环境。在此期间,还需小兄弟你悉心看护,莫要让外人,尤其是某些……可能对这股力量别有用心之人,察觉到此地异样。”

他是在暗示薛洋保密,同时也是在暗示,他会提供一定庇护。

薛洋重重点头:“我知道。” 为了许和安,他什么都可以做,也可以忍。

金光瑶满意地笑了笑,又留下一些固本培元的普通药材和一张简单的安神符,嘱咐了几句,便撑着伞,再次悄然没入雨幕。离开甜居后,他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淡去,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

许和安……鬼道……阴虎符……或许,可以好好谋划一番。在她彻底掌控这股力量,或者彻底被这股力量吞噬之前。

与栎阳的阴冷潮湿截然相反,莲花坞正沉浸在一片灼热而有序的紧张氛围中。码头上,印着各家纹饰的船只往来如梭,卸下粮草、药材、矿石与成箱的符箓兵器。校场上日夜不息地传来呼喝与金铁交击之声,新募的弟子与各家支援的修士混合编队操练,汗水浸湿了土地,也浇灌着复仇与求生的火焰。

江澄站在码头的高处,看着眼前繁忙的景象,脸上却没有什么波澜。他比之前更加瘦削,唯有那双眼眸锐利得惊人,像两簇永不熄灭的冷火,灼烧着疲惫,也灼烧着内心深处那片不敢触碰的寒冰。许和安失踪后留下的空洞,并未被时间填满,反而在日常的忙碌与深夜的死寂间被反复研磨,愈发狰狞。

他几乎不眠不休。白日处理堆积如山的联盟事务——协调物资、拟定防线、接见前来投奔的小家族代表;入夜则检视坞防、查阅所有关于温氏动向及各地异常事件的密报。他将自己变成了一架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机器,唯有如此,才能暂时压下那日清晨面对空荡床榻时,几乎将他神魂都冻结的恐惧与空洞。

寻找从未停止。江家的暗探、与江氏交好的家族、甚至一些消息灵通的散修,都收到了隐晦的委托。然而,许和安就像一滴水蒸发了,了无痕迹。直到几日前,一组在岐山外围活动的暗哨传回一份语焉不详的密报:有当地山民在温晁毙命的别院更远的荒山里,曾见过一个“不像活人”的影子在月下独行,速度极快,方向似乎是……夷陵。

夷陵。乱葬岗。

这两个词像淬毒的冰锥,刺入江澄早已绷紧的神经。

几乎在同一时期,他开始被一些极其真实、又充满荒谬感的梦境碎片困扰。不再是暮溪山受伤后那些模糊的死亡预感,而是更具体、更连贯,却与他所知现实大相径庭的“故事”。

他梦见自己金丹被生生化去,绝望如潮水灭顶。

他梦见魏无羡失踪许久,归来时周身鬼气森森,笑容下是陌生的疏离与疯狂。

他梦见自己懵然不知地接受了魏无羡“给”的金丹。

他梦见血流成河的不夜天,梦见绝望的坠落与碎裂的笛音……

这些梦境带来的痛苦如此真切,醒来后心口的悸痛与丹田处莫名的空虚感久久不散。更让他心惊的是,梦里的许多细节——魏无羡使用的诡异手段、某些人物的微妙反应、甚至一些地名与事件——竟能与现实中的情报碎片隐隐吻合。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直到某个深夜,他从又一个充斥着鬼哭与血腥的梦中惊醒,冷汗浸透重衣。黑暗中,许和安气若游丝却又清晰无比的话语,再次撞入他的脑海:

“……我来自很远很远的……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你们的故事……写在一本书里……”

另一个世界。一本书。

江澄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那些荒诞的梦境……难道就是她所说的“书里的故事”?是她原本知晓的、关于他们的“未来”?如果那是原本该发生的……那么她拼死改变莲花坞覆灭、保住他金丹的举动,就是在对抗这个“故事”?

而她现在的失踪,她可能拥有的诡异力量,温晁王灵娇离奇的死法……还有那个指向夷陵乱葬岗的模糊线索……

一个可怕却又逻辑自洽的猜想,如同黑暗中逐渐成形的魅影,缓缓浮现。

他再也坐不住,披衣起身,径直去了魏无羡的房间。魏无羡也还未睡,正对着一桌散乱的符纸和地图拧眉思索,眼下同样有着浓重的青黑。

“魏无羡。”江澄的声音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沙哑干涩。

魏无羡抬头,看到他的脸色,心里一沉:“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江澄没有回答噩梦,他只是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沿,目光紧紧锁住魏无羡,一字一句地问:“你记得……和安最后说的话吗?关于她从哪里来。”

魏无羡愣了一下,神色黯淡下来:“记得。她说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看过我们的故事。” 他苦笑一下,“那时候我以为她是疼糊涂了,或者有什么苦衷编的借口……”

“如果……不是借口呢?”江澄打断他,眼中翻涌着魏无羡从未见过的剧烈情绪,恐惧、求证、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清醒,“如果她真的‘知道’一些事情?如果她拼命改变的,就是她‘知道’会发生的事情?”

魏无羡慢慢坐直了身体,脸上的随意消失殆尽:“江澄,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江澄将自己那些诡异的梦境,挑拣着与许和安可能相关的部分,用尽可能冷静克制的语言描述出来。他强调了梦中“自己”失丹的绝望,“魏无羡”修习诡异法术归来,以及最终惨烈的结局。他没有说金丹移植的梦,那太荒谬,也太沉重。

“……我原本只当是重伤后的臆想,或是压力太大。”江澄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紧,“但结合她的话,再想想温晁怎么死的,温逐流怎么死的,还有她现在不知所踪,却可能跟夷陵那种地方扯上关系……”

魏无羡的脸色随着他的叙述一点点变得苍白。他聪明绝顶,瞬间就抓住了江澄话语中未尽的骇然推论。

“你的意思是……”魏无羡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发紧,“和安她知道,按照那个‘故事’,莲花坞会覆灭,你可能会失去金丹,而我……可能会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去学一些……非常手段?甚至,最后结局很糟?”

江澄沉重地点头,补充了那个最关键、也最让他心如刀绞的猜测:“而现在,莲花坞保住了,我的金丹也在。温晁他们死了,用的是非常手段。如果那个‘故事’里需要有人用非常手段来对付温氏,而这个人本该是你……那么现在,这个‘需要’还在,这个人却可能……”

“变成了她。”魏无羡接了下去,拳头猛地砸在桌子上,震得符纸乱飞,“所以她才会不告而别!所以她可能去了夷陵乱葬岗那种鬼地方!因为她觉得那是她‘该’去做的,或者那是唯一能快速获得力量、彻底解决温氏威胁的办法?这个傻子!”

这个推论大胆到近乎疯狂,却又奇异地串联了所有疑点。许和安知晓“未来”的遗言,江澄预知般的噩梦,现实被改变的关键节点,她失踪的时机与可能的方向,以及温晁等人离奇死亡的诡异方式……

两人在昏暗的灯火下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涛骇浪与深切的恐惧。

“去乱葬岗。”江澄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不管她在不在那里,我们得去。活要见人,死……也要把她的东西带回来。” 最后半句,他说得异常艰难。

魏无羡重重点头,眼中也燃起了火光:“我去跟江叔叔虞夫人说,就说我们查到一些线索,可能与和安有关,需要亲自去夷陵确认。多带些人手,那地方……邪性。”

夷陵,乱葬岗。

即便是白日,这里也被终年不散的黑灰色雾霭笼罩,阳光难以穿透,天地间一片令人压抑的昏蒙。刺骨的阴风不是吹过,而是仿佛从地缝里、从枯骨中钻出,贴着皮肤盘旋,带着浓重的腥腐与绝望的气息,往人的骨头缝里钻。视野所及,尽是扭曲怪异的枯树,形同垂死挣扎的鬼爪,地面上散落着不知何年何月的朽烂骨骸,有些半埋在泥里,有些支棱着惨白的断骨。空气中永远回荡着一种低频的、仿佛无数人扼住喉咙呜咽的声响,仔细去听,又化作尖锐的嘶嚎或恶毒的诅咒,忽远忽近,直刺灵魂。

江澄和魏无羡带着十余名江家精锐,甫一踏入边缘地带,便感到灵力运转滞涩,一股沉甸甸的阴冷压力覆上心头。寻常修士在此地,实力恐怕要打上不小折扣。

“都打起精神,跟紧,别落单!”魏无羡扬声提醒,神色是罕见的凝重。他手中握着的已不是寻常佩剑,而是一柄特制的、刻满破邪符文的桃木剑,腰间还挂着一串清心铃。

江澄一言不发,走在最前。他右手紧握三毒,左手捏着一张许和安以前练习时画的、效用普通却笔触熟悉的驱邪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目光像梳子一样扫过每一寸可疑的地面、每一处岩石的缝隙。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下都带着混合了渺茫希望与深切恐惧的悸痛。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光线越发暗淡,仿佛提前进入了黑夜。怨灵的袭扰开始频繁,起初是稀薄的黑影,后来渐渐凝实,发出凄厉的尖啸扑来。江家子弟结阵应对,剑光与符火在浓雾中明灭,不断有黑影被击散,但更多的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永无止境。

“这鬼地方,根本不像活人能待的!”一个年轻弟子挥剑斩散一道怨灵,脸色发白地低咒。

江澄的心随着这句话又沉下去几分。但他脚步未停,反而更快。他必须找到痕迹,任何能证明她曾在这里存在过、挣扎过、甚至……离开过的痕迹。

他们艰难地推进到一片雾气格外浓稠、怨气几乎凝成粘稠液体的区域。这里的地面更加泥泞湿滑,裸露的岩石呈现出被严重腐蚀的坑洼状。周围已不见任何植物,只有一些奇形怪状、仿佛被巨大力量扭断的岩柱。

“到这里差不多了,再深入,阵法撑不住,人也容易失散!”魏无羡拦住还想往前的江澄,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前方雾气的深处,存在着让他都感到心悸的庞大怨气集合体。

江澄牙关紧咬,目光不甘地投向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雾深处。就在这时,他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软硬之间的东西,不像石头。

他低头,用剑鞘拨开潮湿发黑的泥土和几片粘连在一起的、腐烂的树叶。

一抹极其黯淡、几乎与周遭污秽融为一体的颜色,突兀地撞入他的视线。

江澄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缓缓蹲下身,屏住呼吸,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将那东西从泥泞中抠了出来。

是一个小小的荷包。

布料早已被污渍浸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边缘磨损起毛,系带也断了。但大概的形状还在,那粗糙的、为了节省布料而略显窄小的款式,是莲花坞统一发放给年轻弟子的那种。江澄自己的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但许和安一直留着,说能装些零碎。

他颤抖着手,用袖口拼命去擦拭荷包表面厚重的泥污。一下,两下……角落里,一点点极淡的、几乎被磨平的紫色丝线痕迹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针脚粗陋到可笑的字——“安”。是许和安刚学刺绣那会儿,偷偷摸摸自己绣上去的,被他和魏无羡嘲笑过像被虫子爬过的痕迹。她当时气得追打了魏无羡半条回廊,却把荷包仔细收好,后来一直带在身上。

瞬间,所有的声音——呼啸的阴风、怨灵的嘶嚎、同伴的喘息——都从江澄的世界里褪去了。他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只剩下这个冰冷、污秽、残破的小小荷包,以及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几乎要爆裂开来的剧痛。

她真的在这里。

在这个号称生灵禁地、万鬼栖息的地狱。

她来过,挣扎过,留下了这个她曾贴身携带的、微不足道的小物件。

然后……不见了。

“江澄!”魏无羡察觉到他的异常,快步过来,目光落在他手中之物时,也瞬间凝固,脸色煞白。“这是……和安的……”

江澄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着那个荷包,仿佛要将其嵌入自己的骨血。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手背青筋暴起。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望向眼前无边无际的、翻涌的黑雾,胸膛剧烈起伏,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溢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气音。

巨大的恐惧与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感,如同最冰冷的海浪,将他彻底吞没。找到荷包的些微“线索”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黑洞。在这里丢失了贴身之物,主人会遭遇什么?

魏无羡看着他几乎崩溃的样子,心中大恸,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江澄!冷静点!只是一个荷包!不一定……不一定就代表最坏的结果!也许她是不小心掉的,也许她已经离开了!” 这话他自己说得都毫无底气。

江澄像是被他的话刺醒,猛地甩开魏无羡的手,像一头失去幼崽的孤狼,开始疯狂地在周围搜寻。他拨开每一处草丛,翻看每一块可能藏匿东西的石头下方,剑气纵横,将碍事的枯木劈开,不顾那些被惊动而更加躁动的怨灵。

“找!继续找!把这片地方翻过来!找她的簪子!找她的衣服碎片!找任何东西!” 他的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

然而,除了那个孤零零的荷包,以及周围一些仿佛被巨大能量冲击过、呈现放射状龟裂的地面和断口异常光滑的岩柱,他们再未找到任何属于许和安的物品,或是……任何能明确指向她下落的痕迹。

仿佛她只是在这里短暂停留,经历了一场恶战或巨大的痛苦,遗落了荷包,然后便被这无边的黑雾吞噬,抹去了一切存在过的证明。

在弟子们的灵力与符箓即将耗尽、阵型也开始不稳时,魏无羡强行将几乎陷入癫狂搜寻状态的江澄拖出了那片核心区域。

站在乱葬岗相对“安全”的边缘,回望那如同巨兽之口般翻涌不息的浓重黑雾,每个人都心有余悸,面色沉重。

江澄紧紧握着那个已经擦拭干净、却依旧冰冷残破的荷包,贴在胸口的位置。隔着衣料,似乎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冰凉气息,又或许只是错觉。

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吞噬一切的地狱,方才的狂乱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许和安,如果你真的走进了那里……

如果你真的选择了那条路……

你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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