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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归

迷雾散尽,江沉晚吟

黑暗,并非一片虚无。

许和安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粘稠的、没有尽头的深渊里沉浮。意识碎成了千万片,每一片都承载着极致的痛苦:经脉寸断的灼烧,金丹崩塌的轰鸣,骨骼碎裂的尖锐,还有温逐流那一掌震碎心脉的冰冷死意。

她应该死了。

可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痛苦?为什么,这片黑暗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破碎的意识,不让它们彻底消散?

是……光吗?

一点极其微弱、却顽强不肯熄灭的紫色光点,像暴风雨夜海面上最后的灯塔,明明灭灭。每当她的意识碎片要彻底漂远时,那光点便传来一种熟悉的、带着轻微刺痛感的拉扯力——是紫电的气息。还有两股源源不断、温和却执拗的暖流,一道凌厉刚劲,一道压抑暴躁,如同永不干涸的泉眼,硬生生在这片代表死亡的冰冷黑暗里,为她圈出了一小片“生”的泥沼。

是虞夫人……和江澄。

他们在拼命给她渡灵力,用紫电锁住她即将逸散的魂魄。

这个认知让她破碎的意识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悸动。别浪费了……她下意识地想。她的身体她知道,心脉已碎,丹田已毁,回天乏术。可那两股灵力,尤其是那股属于江澄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甚至疯狂意味的灵力,不管不顾地涌来,笨拙又绝望地试图粘合那些不可能再粘合的碎片。

就在这生与死的拉锯中,在那紫色光点的最深处,一点截然不同的、冰冷而机械的蓝白色光芒,悄然亮起。

【检测到特殊能量波动……异世灵魂频率确认……强烈求生意志与‘守护’因果线交织……符合绑定条件……】

【系统激活中……10%……50%……100%……】

【‘因果纠偏系统’为您服务,宿主:许和安。】

许和安残存的意识茫然地“看”着那团蓝白色的光。系统?这个时候?在她都快“死”透了的时候?

【扫描宿主状态:肉身濒临崩溃(心脉碎裂度89%,经脉损毁度97%,丹田彻底损毁),灵魂完整度72%(因异世特质及外部能量维持),生命力低于临界值。根据‘最低存活保障条例’,启动紧急维生程序。】

一股清凉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自那蓝白光团中涌出,并非修复,而是以一种更霸道的方式,强行将她的灵魂碎片“摁”回那具残破的躯体,并覆盖上一层薄薄的保护膜。

【维生程序启动成功。宿主当前状态:植物性存活。意识回归需外部刺激或达成特定条件。】

【发布初始任务(强制):认知此界核心危机。】系统的声音冰冷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随即,无数画面和信息流强行涌入许和安刚刚被强行稳固的意识——

她“看”到了。看到温晁如何狼狈逃回岐山,如何添油加醋地哭诉,温若寒如何震怒,下令集结更多兵力,准备以更残酷的方式卷土重来,誓要将云梦江氏彻底从仙门百家版图上抹去。

她“看”到了。看到没有鬼道加持的仙门百家,在温氏庞大的势力与阴铁助力下节节败退,血流成河。看到莲花坞在不久后的第二次、第三次攻击中,终究化为一片焦土,江枫眠力战而死,虞夫人紫电崩碎,江澄与魏无羡被迫踏上更漫长绝望的逃亡路……

【此乃,基于当前世界线推演,概率高达91.7%的未来。】

“不……”她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

【基于宿主此前行为导致的‘关键节点偏移’:江枫眠、虞紫鸢存活,江澄金丹未损,魏无羡未失金丹,莲花坞核心战力得以部分保存。当前世界崩溃概率:38%。】系统继续用冰冷的语调陈述,【但核心矛盾未解。温氏暴政,仍需推翻。原世界线中,夷陵老祖魏无羡于乱葬岗修得鬼道,三月后出,以阴虎符等物为仙门百家注入决定性力量,加速温氏覆灭。】

许和安的意识剧烈波动。魏无羡修鬼道……那是被扔进乱葬岗后,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于生死边缘被逼出的绝路。是一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终将他推上孤独悬崖的不归路。

【因宿主干预,魏无羡失去修习鬼道之核心契机,其天赋虽高,但常规修炼无法在短期内获得颠覆性力量。而温氏全面反扑,倒计时已开始。】

系统的蓝光微微闪烁,似乎在运算。

【逻辑推演结论:为弥补此因果偏差,确保‘推翻温氏’核心主线得以完成,避免世界因长期战乱、关键角色大规模死亡而崩溃,需有‘替代者’承接‘修习鬼道、提供破局关键力量’之因果。】

替代者……谁?

一个荒谬又清晰的答案,浮现在她心头。

【最佳适配人选分析中……】系统的声音停顿片刻,【灵魂强度:异世之魂,对怨气有特殊吸引与承受潜力。肉身状态:金丹已毁,经脉近废,常规修炼之路断绝,与鬼道‘破而后立’之初衷有潜在契合。因果牵连:身负改变莲花坞命运之强烈意愿,与主线核心人物羁绊深厚。符合度:92.3%。】

【建议:由宿主许和安,替代原世界线之魏无羡,前往乱葬岗,承接鬼道因果。】

“为什么……是我?”她在意识中嘶哑地质问,“就因为我来了,改变了一点东西,就要去填这个坑吗?这公平吗?!”

【此为维持世界存续之最优解。】系统的回答毫无感情,【亦可视为,对宿主强行改变‘王灵娇发信号’、‘温逐流之死’等关键节点,导致剧情崩坏的一种……补偿性引导。走此路,宿主此前肉身损毁可转化为优势,且系统将提供最低限度生存保障(如:指引阴虎符方位,维系宿主在乱葬岗核心区域存活)。】

许和安的意识沉默了。她看着系统展示的、那血流成河的未来推演画面,看着莲花坞再次燃起的冲天大火,看着江澄和魏无羡狼狈地逃亡……

她不怕死,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她怕的是,自己用命换来的这一线生机,最终还是湮灭;怕的是,那些她珍视的人,终究难逃厄运。

如果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如果这条命,是虞夫人和江澄硬生生从死神手里抢回来、锁住的。

那么,用它去搏一个真正的、彻底的安宁,是不是……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至少,这一次,选择权在她手里。

【宿主意识活动趋向接受。开始执行‘因果替代’辅助程序……】

莲花坞,药室。

浓重的药味也掩盖不了那股萦绕不散的衰败与死气。榻上的许和安,面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只有眉心那一点时隐时现的微弱紫芒,和心口处极其缓慢的起伏,证明着她并未真正离去。

江澄守在榻边,眼底是化不开的猩红与疲惫。他刚刚又一次强行运转灵力,渡入许和安冰冷的经脉,哪怕明知收效甚微,甚至可能加重她身体的负担,他也无法停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还在,才能对抗那几乎将他淹没的恐惧。

虞夫人走进来,看着儿子几乎垮掉的背影,抿了抿唇,将一瓶温养元气的丹药放在旁边。“她魂魄被紫电强行锁住,肉身生机却近乎断绝。普通的药石灵力,无用。”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力,“你阿爹已派人四处打听重塑经脉、续接心脉的秘法或灵物,但……希望渺茫。”

江恍若未闻,只是紧紧握着许和安冰凉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

夜深人静时,江澄终于支撑不住,伏在榻边昏睡过去。他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额上沁出冷汗。

榻上,许和安长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系统提供的微弱能量,加上江澄和虞夫人持续不断灌入的灵力,像一把生锈的钥匙,艰难地撬动了她紧闭的意识之门。沉重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她用了不知多久,才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药室的轮廓在昏黄的烛光中摇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澄近在咫尺的、憔悴不堪的睡颜。他瘦了很多,下颌冒出青黑的胡茬,即使在睡梦中,嘴角也紧绷着,握着她的手丝毫未松。

一股尖锐的酸楚瞬间攫住了许和安的心脏,比她碎裂的经脉更痛。

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在她脑中清晰响起:【检测到宿主恢复基础行动能力。‘阴虎符’方位已标注(位于魏无羡房中标注处。请宿主把握时机。警告:强行移动将引发生理剧痛,且一旦离开紫电近距离滋养范围,肉身崩溃风险将急剧上升。】

许和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她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手从江澄紧握的掌心抽离。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崩溃的伤口,痛得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湿透单衣。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目光落在江澄脸上,贪婪地,仿佛要将他此刻的轮廓刻进灵魂最深处。她想起昏迷时听到的他的绝望嘶吼,想起他源源不断渡来的、带着滚烫泪意的灵力。

对不起,江澄。

又要让你担心了。

但这一次,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她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撑起仿佛灌了铅的身体,挪下床榻。双腿根本无法支撑,她扶着墙壁,一点一点挪向门口。

每一下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每一次心跳都像濒临碎裂的鼓。系统的蓝光在她视野边缘微微闪烁,提供着最低限度的方向指引。

她绕开了巡夜的弟子,凭着系统地图和对莲花坞的熟悉,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挪到了魏无羡的房外。魏无羡近日也因伤和自责几乎住在药室或校场,房间空着。她找到系统标注的那处暗格,里面果然静静躺着一枚材质奇特、半块巴掌大小、透着不祥阴冷气息的铁符——阴虎符的残片。魏无羡大概是从暮溪山屠戮玄武那里得来的,还未来得及仔细研究,甚至可能还没完全意识到它是什么。

许和安将它紧紧攥在手里,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这就是……未来搅动风云,也吞噬无数人性命的钥匙之一。

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她知道,天快亮了。

凭借着系统最后提供的一股微弱能量支撑,她换上了一套深色的旧衣裳,用斗篷裹住自己残破不堪、随时可能倒下的身体,混在清晨最早一批出坞采买的仆役中,低着头,一步一步,踏出了莲花坞的大门。

身后,是逐渐苏醒的莲坞,是即将发现她失踪而陷入新一轮恐慌的人们。

前方,是通往夷陵乱葬岗的、白骨铺就的荆棘之路。

江澄在晨光中惊醒,手中空落落的冰凉让他瞬间心脏骤停。

“许和安——?!”他惊恐的呼喊,打破了莲花坞清晨虚假的平静。

乱葬岗。

名副其实。

冲天的怨气几乎凝成实质的黑雾,遮蔽了天日。枯死的树木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像垂死挣扎的鬼爪。遍地骸骨,不知属于何年何月。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绝望的气息,耳边永远回荡着凄厉的风声,仔细听,又仿佛是无数亡魂的哀嚎与诅咒。

许和安站在边缘,就已经觉得呼吸艰难,浑身血液都要冻结。手中的阴虎符残片微微发烫,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吸引力,与这片死地深处的某种存在隐隐共鸣。

【进入核心区,开始‘万鬼焚身’仪式。阴虎符将作为锚点与转化媒介,保护宿主灵魂不被完全吞噬,引导怨气淬炼宿主残躯与异魂。过程极度痛苦,生存率:41.3%。请宿主……坚持。】

系统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人类情绪的凝重。

许和安最后看了一眼来路的方向,那里早已被浓雾遮蔽。她深吸一口气,握紧阴虎符,一步,踏入了那翻涌的、仿佛活物的黑雾之中。

刹那间!

仿佛有无形的手将她猛地拖向深渊!无数冰冷、恶毒、充满痛苦与憎恨的意念,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灵魂!比天罚更甚!比死亡更冷!

“啊——!!!”凄厉的惨叫被黑雾吞噬。

万鬼焚身,名副其实。怨气如同最烈的毒火,焚烧着她每一寸肌肤,每一缕灵魂。它们撕扯她,啃噬她,将无数暴虐、疯狂、绝望的情绪强行灌入她的意识。她残破的身体在黑雾中翻滚,蜷缩,皮肤开裂又愈合,渗出黑色的血,又迅速被怨气侵蚀。

阴虎符紧紧贴在她的心口,散发出幽幽的黑红光芒,像一颗邪恶的心脏在跳动。它既吸引着更多的怨气前来,又勉强护住她灵魂最核心的一点清明不被冲散。它像是一个转换器,将那些足以瞬间毁灭普通修士的狂暴怨气,强行挤压、锻打,注入她破碎的经脉,腐蚀她残存的血肉,与她那异世的灵魂特质发生着难以言喻的融合。

痛苦没有尽头。

时间失去了意义。

每一息都像一万年那么漫长。

她时而清醒,承受着凌迟般的酷刑;时而恍惚,沉沦在无数亡魂碎片化的悲惨记忆里。她看到战场厮杀,看到背叛屠戮,看到无辜者的眼泪,看到野心家的狂笑……无数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她同化,让她也变成这怨气的一部分。

支撑着她的,只有掌心阴虎符冰冷的触感,和意识深处,那一点不肯熄灭的、关于莲花坞的温暖光影。江澄紧握的手,虞夫人严厉下的关怀,魏无羡爽朗的笑,江厌离温柔的汤,还有那些誓与莲花坞共存亡的、鲜活的脸……

不能疯。

不能死。

要出去。

要……结束这一切。

这个信念,如同风中残烛,却奇迹般地在怨气的滔天巨浪中摇曳不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真的是三个月,也许更久。当许和安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的怨气不再只是狂暴地攻击她,而是……如同驯服的凶兽,虽然依旧冰冷危险,却开始缓缓环绕她流动,随着她细微的意念而起伏。

她心口的阴虎符残片,光芒内敛,却与她有了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她抬手,指尖萦绕着一缕精纯的黑色气息,心念一动,不远处一具朽烂的骸骨便无声立起,空洞的眼窝“望”向她。

鬼道初成。

代价是,她如今这具身体,苍白如纸,体温冰凉,眼眸深处时而掠过一抹非人的猩红。体内流淌的,不再是温暖的灵力,而是冰冷凝练的怨气。灵魂深处,沉淀了太多亡魂的碎片与嘶嚎,让她需要时刻保持清明,才不至于被反噬。

她低头,看着自己不再染血、却仿佛萦绕着不散阴气的双手。

许和安……还是许和安吗?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就被更强烈的目标取代。

该出去了。

第一件事,为莲花坞无辜死去的师兄弟们报仇。

温晁和王灵娇并未跑远,他们躲在岐山势力范围内一个奢华的别院里,一边寻欢作乐,一边等待温氏大军再次集结,好一雪前耻。

他们死得极其轻易,也极其凄惨。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别院被无声无息涌起的浓重黑雾笼罩,所有温氏守卫在睡梦中被怨灵侵入,惊恐而死。温晁和王灵娇的卧房里,则上演了一场他们自己内心最恐惧景象的幻境,最终在极致的恐惧中,被凭空出现的黑色鬼手扼断脖颈,神魂亦被吸入黑雾,成了许和安麾下怨灵的一份“养料”。

许和安站在别院的屋顶,看着下方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心中无悲无喜,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她没有折磨他们的兴趣,只是高效地、彻底地清除了这两个祸害。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心口那属于原主的一丝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执念,悄然散去。

她悄悄回了趟云梦,隐藏在莲花坞外围浓郁的夜色与水汽中。远远地,她能“看”到坞内灯火通明,防卫比以往森严数倍。弟子们修炼更加刻苦,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紧绷交织的气氛。

她看到了校场上,江澄正疯狂地练剑,剑光凌厉无比,却透着一股绝望的狠戾,他瘦得脱形,眼神锐利如受伤的孤狼。魏无羡陪在他身边,同样沉默,眉宇间褪去了许多往日的跳脱,多了沉郁,他偶尔抬头望向岐山方向,眼神复杂。

她看到了虞夫人和江枫眠在主厅议事,两人面上皆有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但脊背依旧挺直。江厌离在厨房忙碌,一边擦泪,一边将更多的食材放入锅中,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大家的悲伤。

许和安只看了一会儿,便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能再看,不能再想。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走过去,而那会带来更大的麻烦。她现在的样子,她身上的气息……不能靠近他们。

她转身,没入夜色,如同从未出现过的幽灵。

做完一切后,她回到了栎阳,“甜居”糖铺。

铺子还开着,暖黄的灯光透过窗纸,在渐沉的暮色中晕开一小团朦胧的光晕,与周遭渐起的寒意格格不入,却奇异地让人心安。许和安站在街对面,没有隐藏,也没有迟疑。她只是拉低了斗篷的兜帽,遮住过于苍白的脸和可能异常的眼睛,然后径直走向那扇门。

门上的风铃响动,清脆依旧。

柜台后的少年闻声抬头,是薛洋。他确实长高了些,肩膀有了少年的轮廓,脸上流浪时的脏污和过度尖锐的戾气被干净与一种略显阴郁的沉静取代。他穿着“甜居”统一的青色粗布短打,袖口挽起,正在用一块软布擦拭柜台,手边放着一把出鞘三分的长剑,剑身隐有暗纹,寒光内敛。

听到铃声,他手下动作未停,只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进来的人。一个裹在深色斗篷里的身影,气息……冰冷,晦暗,带着一种与这满是甜香的空间截然不同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感觉。薛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手指无声地移向手边的剑柄。

许和安走到柜台前,停下。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将兜帽向后褪去。

灯光毫无遮挡地落在她脸上。

苍白。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久不见天日,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都隐约可见。脸颊瘦削得凹陷,衬得那双眼睛愈发大而幽深。眼眸依旧是黑色,但仔细看去,那黑色深处似乎沉淀了太多东西,幽暗得不见底,偶尔有极细微的、非人的暗红流光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嘴唇没有血色,整个人站在那里,像一尊失了魂的玉像,又像一缕从极寒深渊爬上来的幽魂。

唯有那张脸的轮廓,分明还是薛洋记忆中的模样——那个在绝望车轮下将他拉起,给他糖,给他一个“甜居”,告诉他日子可以自己造甜的女子。

薛洋擦拭柜台的动作彻底僵住。

他手中的软布掉在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按在剑柄上的手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黑沉的眼睛死死盯着许和安的脸,瞳孔在瞬间收缩如针尖,里面充满了震惊、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种骤然升起的、尖锐的警惕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姐姐?”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少年变声期末尾特有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个称呼,他很少当面叫,此刻却脱口而出。

店里的其他几个孩子也察觉不对,围拢过来,待看清许和安的样子,也都吓住了,瑟缩着不敢上前。

许和安看着薛洋眼中剧烈的震动和那份努力压抑的恐惧,心中一片冰凉的平静,甚至有一丝近乎残忍的了然。她现在的样子,她自己清楚。能一眼认出她,薛洋已经算心志坚定了。

“嗯,是我。”她开口,声音比薛洋记忆中低哑了许多,带着一种长期不说话或过度嘶喊后的粗糙感,语气却平淡得近乎冷漠,“给我一间最僻静的后院房,要能完全隔音的。长住。”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薛洋手边那把剑上,“另外,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这里,尤其是……莲花坞的人。”

没有解释她为何变成这样,没有寒暄,直接下达了指令。这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与她之前温和带笑的模样天差地别。

薛洋的呼吸急促了一瞬。他胸膛起伏,眼神复杂地在许和安脸上和周身那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上盘旋。许多问题堵在喉咙口:你这几个月去哪了?你怎么变成这样?莲花坞出事那天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莲花坞的人?

但他看着许和安那双幽深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睛,看着那里面沉淀的、比他经历过的所有苦难加起来还要沉重黑暗的东西,所有问题都问不出口了。一种本能的直觉告诉他,不要问。问了,可能会触及更可怕的东西,或者……再次失去她。

他猛地别开视线,弯腰从柜台下拿出一串钥匙,手指依旧有些抖,哗啦作响。他挑出其中一把最旧的铜钥,绕出柜台,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服从与保护欲:“……跟我来。”

他示意其他孩子照看好店面,然后领着许和安,沉默地穿过前店,走向通往后院的小门。他的背影紧绷,脚步却走得很稳,刻意放慢,似乎在迁就身后那人可能虚浮的步伐。

后院比前店安静许多,晾晒着一些制糖的器具和草药。薛洋走到最西头一间独立的、看起来许久未用的厢房前,用钥匙打开门锁。

“这里最安静,以前堆杂物的,我收拾过,还算干净。”他推开门,让到一边,目光依旧不敢与许和安对视,只落在她沾着尘土和不明污渍的斗篷下摆上。

许和安走了进去。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个简陋的洗脸架。窗户用厚实的木板加固过,透光很差,此刻室内一片昏暗。

“需要什么,敲墙三下,我住隔壁。”薛洋站在门口,声音闷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那把剑,剑鞘朴素无华,却透着冷硬之气。

许和安解下斗篷,随手搭在椅背上,露出了里面同样沾着尘污的深色衣裙。她回头,目光终于落在薛洋腰间的剑上,问:“剑,叫什么?”

薛洋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剑,沉默片刻,才低声道:“……降灾。” 他抬起眼,这次看向了许和安,黑沉沉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我自己取的。降灾,降伏灾祸的意思。”

降伏灾祸。

许和安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苍白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情绪,像是了然,又像是某种疲惫的慰藉。她点了点头,没做评价,只道:“名字不错。出去吧,把门带上。没有要紧事,别来打扰。”

薛洋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担忧、疑问、坚持,还有一丝少年人特有的、不肯退让的执拗。然后,他后退一步,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门闩落下的声音。

房间里彻底陷入昏暗与寂静。

许和安走到床边坐下,没有点灯。在绝对的黑暗中,她反而觉得更自在些。她缓缓摊开手掌,一缕精纯凝练的黑色鬼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在她苍白冰冷的指尖缠绕游走。

窗外,隐约传来前店模糊的人语和风铃声。

一门之隔,薛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站在廊下阴影里,一动不动。他的手紧紧握着“降灾”的剑柄,指节捏得发白,少年单薄的胸膛起伏着,眼神锐利如夜行的幼兽,警惕地扫视着寂静的后院,又仿佛能穿透那扇木门,看到里面那个变得陌生又脆弱的影子。

灾祸似乎并未被降伏,反而以一种更莫测的方式,降临在了他拼命想要守护的这片小小“甜居”里。而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不是几块糖、一间铺子就能挡在外面的。

夜,还很长。

琑源嘿嘿,这是准备明天发的,不小心发出来了,就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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