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孟瑶来过“甜居”后,许和安便留了心。她知道此刻的孟瑶,如同在悬崖边行走,任何一点推力都可能让他坠入深渊,或走向光明。她不想刻意做什么,只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成为那一点点微光。
机会很快来了。
几日后,许和安去采购制作新糖所需的特殊蜜料,在一条相对清冷的街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略显单薄的身影。孟瑶正被几个衣着光鲜、显然是某世家子弟的年轻人围住,言语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鄙夷。
“……不过一娼妓之子,也配与我等同席?”
“听说你还想去金麟台认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孟瑶低着头,帽檐遮住了他的表情,紧握的拳头上青筋隐现,但他依旧维持着表面的礼节,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的屈辱与愤怒。
许和安脚步一顿,心中叹息。她整理了一下表情,装作恰好路过,扬声笑道:“孟瑶公子?真巧,我正要去铺子,上次您买的莲子糖,我们新熬了一批,品相比上次还好,您要不要再去看看?”
她的声音清亮自然,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瞬间打破了那边令人窒息的氛围。
那几个世家子弟疑惑地看向许和安,见她衣着虽不华丽,但气度从容,又提及“铺子”,只当是孟瑶认识的普通商户,觉得无趣,又讥讽了几句便悻悻离开了。
孟瑶抬起头,看向许和安,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和来不及掩藏的难堪,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探究。他迅速调整好表情,依旧是那副温和带笑的模样,只是笑容有些勉强:“多谢……店家解围。”
“举手之劳。”许和安笑了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孟公子若无事,不如真去我铺子里坐坐?新到的莲心茶,清火静心,正好配糖。”
孟瑶看着她清澈坦荡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或许是刚才的遭遇让他心力交瘁,也或许是许和安身上那种不带任何偏见和目的性的平和让他感到一丝罕见的放松,他最终点了点头:“那……便叨扰了。”
回到“甜居”,薛洋看到孟瑶又来了,小脸立刻绷紧,黑眼睛里的警惕几乎凝成实质。许和安悄悄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自然地给孟瑶斟了茶。
铺子里飘着淡淡的糖香和茶香,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孟瑶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微微发白,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方才……让店家见笑了。”
许和安在他对面坐下,语气平和:“这世间,有人凭出身自傲,有人靠德行立身。见笑不见笑,不在于别人说什么,在于自己做什么,是什么人。”她顿了顿,看向里间正在认真给糖果打包的薛洋和其他几个孩子,“你看他们,出身或许不堪,如今靠自己的双手挣一份甜味,我觉得,比许多锦衣玉食却心思龌龊的人,要干净得多,也值得尊重得多。”
孟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几个孩子虽然衣着朴素,但脸上有了肉,眼神里也有了光,不再是流浪时那种麻木和惶恐。他握着茶杯的手,稍稍放松了些。
“店家……似乎很善于给人机会。”孟瑶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许和安摇摇头:“不是我善于给机会,是每个人心里,其实都藏着向好的种子。我只是……尽量提供一点土壤和阳光,能不能发芽,能长成什么样,终究要看他们自己。”她看向孟瑶,目光真诚,“孟公子博闻强识,能力出众,未来的路很长,何必因一时风雨,就看轻了自己,或者……迷失了方向。”
她的话说得委婉,但孟瑶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他猛地抬头看向许和安,眼中情绪翻涌,有震惊,有戒备,也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狼狈。
许和安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依旧坦然:“这世道对很多人都不公,但正因为不公,我们才更要清楚,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成为自己曾经厌恶的那种人,还是……即使身处泥泞,也努力开出一朵不一样的花?”
这时,薛洋端着一小碟刚做好的、形状精巧的梅花状糖饼走过来,放在孟瑶面前,硬邦邦地说:“尝尝,新做的。”虽然语气还是冲,但这已是他表达善意的方式。
孟瑶看着那碟晶莹可爱的糖饼,又看看薛洋那双虽然依旧黑沉却少了戾气的眼睛,再看看眼前这个言语奇特却目光澄澈的少女,心中某处坚硬的东西,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拿起一块糖饼,放入口中,甜味细腻,带着梅花的清香。
这甜味,和他过去尝过的所有糖,似乎都不一样。
“很好吃。”孟瑶轻声说,这次的笑容,似乎真切了一点点。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喝完茶,又买了一些糖,郑重地向许和安道谢后离开了。
许和安知道他心结非一日能解,但至少,她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另一种可能”的种子。她不会试图去掌控或拯救他,她只是向他展示了,在这条充满荆棘和诱惑的路上,还存在着一间小小的“甜居”,这里没有鄙视链,只有靠双手创造甜味的平凡道理,和一份不带目的的善意。
至于这颗种子能否发芽,能否在他未来面临关键抉择时,让他多一丝犹豫,多一分向善的拉扯,就只能交给时间和孟瑶自己的选择了。
她能做的,有限,但会坚持。
毕竟,改变世界这种事,本来就是一砖一瓦,慢慢来的。而她,有的是耐心,也愿意承受那点“天罚”的代价。
琑源dbq,dbq又更晚了,好歹卡在12点之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