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三分，江砚推开公寓门。他左腿的伤还没好，走路时重心偏右，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才打开。沈知意跟在后面，刘海遮住右眼，手里捏着空草莓酱罐子。
屋里很安静。窗帘没拉严，一道光斜切过地板，照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上。
江砚刚把外套挂上椅背，手机就开始震动。一条接一条，微信群消息弹个不停。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手指停住。
群里发了一张照片。
他穿着灰呢三件套，站在办公室窗边，温岁宁靠得很近，头微微倾向他肩膀。她左肩露出一截蝴蝶胎记，和平时穿裙子时的位置一样。时间戳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
底下有人留言：“教授这么晚还在辅导学生？”
“这姿势不太对吧。”
“要不要举报师德问题？”
江砚盯着照片看了五秒，直接点进群成员列表查转发源头。账号都是匿名小号，IP跳转三次后断在线路节点。他冷笑一声，放下手机。
沈意走过来，没说话，伸手把手机拿过去。她坐到沙发边沿，屏幕光照着她的脸。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就是轻轻笑了一下，像发现了一个只有她懂的漏洞。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糖，剥开糖纸，慢慢折了几下。糖纸被捏成一个小三角，边缘对齐，中间鼓起一点弧度。
她站起来，走到阳光落下的位置，把糖纸举到照片上方。光穿过糖纸，在照片的窗帘缝隙处投下一个放大的光斑。
角度变了。
原本看不出异常的背景墙，现在显出一道细长的反光。那不是自然光折射，是镜头金属圈的反射痕迹。位置在西南角，离地一米八，正对着办公室另一侧的死角。
沈意用指甲轻轻敲了敲那个点。
江砚起身走过去。他看懂了。这个拍摄角度，只能来自程婉仪办公室的改装摄像头。那里本该是监控盲区，但她装了一个微型广角镜，藏在画框背面。
他盯着投影看了很久，没说话。
沈意把糖纸收回来，重新折成一小团，塞进茶几抽屉。她拿起手机，翻到群聊记录，点开一张高倍截图，放大背景里的百叶窗。
第三根叶片上有轻微划痕。
她用指尖在划痕两端连了一条线，延长出去，正好穿过镜头反射点，落在程婉仪办公桌的钢笔架上。
拍摄指令是从那里发出的。
江砚终于开口：“你怎么知道糖纸能用？”
“你书房的台灯罩也是透明塑料。”她说，“阳光穿过的时候，会有焦距。”
他说不出话。
这张图做得太真。光影、衣褶、时间戳全都匹配。普通人根本看不出问题。可她只用了三分钟，一颗糖纸，就找到了破绽。
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他以为她是棋子，是工具，最多是个隐藏身份的观察者。但现在看，她有自己的逻辑链，而且早就布好了应对路径。
他坐回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学校监控系统后台。他输入权限码，试图抓取那晚办公室的真实录像。
页面跳出提示：数据已覆盖。
他换另一个通道，用私人密钥接入备份服务器。进度条走到87%时，自动中断。日志显示，三小时前有人远程清空了那段记录。
是他下山的时候。
时机精准得像算好了一样。
他合上电脑，抬头看沈意。她正低头舔草莓糖，舌头碰到裂口，血渗出来一点，混着红色糖粒。
“你知道她会发这个？”他问。
“她恨你结婚。”她说，“也恨我存在。”
“所以你就等着？”
“我在等证据。”她把糖咽下去，“现在有了。”
江砚看着她。她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可她刚才做的事，不只是识破伪照，而是当场还原了对方的技术路线。
这意味着她早就在防这一招。
他突然想到什么：“你背包夹层里的笔记本……是不是还有别的记录？”
她没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向厨房。冰箱门打开，冷气冒出来。她拿出一罐新的草莓酱，标签有点皱，像是被人翻过很多次。
她拧开盖子，闻了一下，然后放回架子。
回到客厅，她拿起手机，点了几下。群聊里有个人撤回了一条攻击言论。她把那个ID截图保存，备注为“程婉仪二级联络人”。
江砚盯着屏幕。“你能追踪到更多吗？”
“他们用虚拟账户。”她说，“但每次发言节奏都一样。敲字间隔三秒，退格两次，再修改。这是她的习惯。”
他记起来了。开会时，程婉仪用钢笔敲桌子，节奏就是这样的。
他靠在椅背上，闭眼两秒。脑子里跑过三个方案。
第一，报警。但这种合成照很难定罪，反而会让事情闹大。
第二，公开反驳。但他拿不出原始录像，只会被说成心虚。
第三，反向渗透。利用沈意发现的拍摄坐标，反过来布置假信息，引对方暴露更多动作。
他睁开眼，刚要说话，手机又震了。
新消息来自校友群。
有人贴出一份匿名问卷链接，标题是《关于江砚教授行为规范的调查》。下面已经有二十多人填写。
他还来不及点开，群里就有人艾特他：“江老师，请您解释一下深夜留女学生在办公室的原因。”
沈意走过来，把手机拿过去，点了问卷链接。页面加载出来，问题设计得很阴。每一道都在引导负面联想，最后一题甚至要求上传“知情证据”。
她退出页面，删了缓存，然后把自己的账号登上去，提交了一份空白问卷。
提交成功后，她在评论区打字：“照片里窗帘的影子方向错了。西晒光不可能出现在东侧百叶窗上。”
没人回复。
过了两分钟，这条评论被管理员删除。
她没再发，只是把整个过程录屏，加密后存进U盘，插进电视接口，投屏到墙上。
画面放大后，影子偏移更加明显。她用红圈标出矛盾点，又调出当天天气数据，证明太阳方位与照片不符。
江砚看着墙上的分析图，第一次觉得这场流言不是无法破解的困局。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第三台电脑。密码输入完毕，他调出一段隐藏视频——是温岁宁偷拍他备课的片段，被他改造成循环播放《婚姻法》的装置录像。
他把这段视频剪辑进沈意的分析报告里，打包发送到几个核心校友的私人邮箱。
做完这些，他回头看沈意。
她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泛着暗红光。渗血的伤口没包扎，但她好像不觉得疼。
“你还藏着多少东西？”他问。
她抬头看他一眼。“够用就行。”
“如果下次她发更真的呢？”
“那就再拆一次。”她说，“反正糖纸还有很多。”
江砚没笑。
他知道这不是玩笑。这是战争的第一枪。程婉仪不会只发一张图。接下来可能有录音、证词、甚至伪造医疗记录。
但他也看清了一件事：他不是一个人在应对。
沈意不是被动卷入的助理，她是提前设防的守门人。
他走回电脑前，把所有社交平台账号的隐私权限全部重置。然后新建一个加密文件夹，命名为“反制计划A”。
刚命名完，手机响了。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
图里是他的书房，书架第三层，一本翻开的《阴骘文》静静躺在砚台旁。拍摄时间是昨晚十一点二十三分。
而那时，他还在秦岭山道上，腿受着伤，靠着沈意带路下山。
这图是伪造的？
还是……有人真的进过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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