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朝下。那张书房的照片还在他脑子里转。昨晚十一点二十三分,他不在家,但有人进来了。
他走进书房,三台电脑都关着。他没急着开机,先检查门锁。指纹识别面板有轻微划痕,像是被工具撬过。他蹲下来,用指甲刮了点残留的粉末,放进小玻璃瓶。
沈知意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她没说话,只是把杯子轻轻放在桌角。咖啡洒了一点在窗台上,顺着木纹往下流。
江砚打开第一台电脑,调出监控系统。时间戳显示昨夜九点四十七分,温岁宁进入过书房。她抱着一个木盒,说是新做的苏州园林模型。停留时间一分十八秒,离开时顺手关了灯。
他点开录像回放。画面很短,动作标准得像排练过。可就在她转身时,袖口滑了一下,露出手腕内侧一小块皮肤。那里有一道细长印记,像是激光刻上去的条形码。
江砚暂停画面,放大局部。编号格式他见过,在程家实验室的档案里。实验体标记,统一前缀C-7。
他关掉视频,打开第二台电脑,连接三维扫描仪。模型被平放在工作台上,青瓦白墙,飞檐翘角,做工精细。他拆下底座螺丝,一层层分离结构。
沈知意走过来,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巽位多生柳,坤位忌流水。”她画了个圆圈,中间加个箭头指向东南。又在“坤”字上打叉,旁边画了一滴水。
江砚看着那页纸,手指一顿。他记得这句口诀,出自《阳宅十书》,讲的是园林布局中的地脉禁忌。东南为巽,主风,宜植树,但若种柳,则湿气聚而不散,伤宅主。西南为坤,属土,最怕水穿心。
他低头看模型。东南角真有一排柳树,枝条垂到水面。而西南方向,一条曲水流觞直通假山底部。
这不是巧合。
他继续拆解,在底座夹层发现了一个绿豆大小的黑点。用镊子取出来,是微型摄像头,无电源,无天线,只能靠外部震动激活传输。
他把它放进检测仪。频谱分析显示,特定低频段存在周期性脉冲。频率是每秒三次短震加两次长震,节奏稳定。
沈意忽然哼起一段童谣。声音很轻,调子简单。“天上一颗星,地下一根藤……”她一边哼,一边用指尖敲沙发扶手。敲击节奏和频谱图上的脉冲完全一致。
江砚抬头看她。她没看他,只是把咖啡杯往窗台推了推。咖啡渍已经干了部分,边缘裂开,形成天然的放射状线条。她用笔尖拨了下液体,让它继续延展,慢慢成了个不规则圆。中心一点,正好对准东南方位。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旧书。封面写着《阴骘文》残卷。翻到中间一页,有段批注:“巽门开则魂引,柳影动则脉断。”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他父亲的笔迹:**此局非修宅,乃祭阵**。
他合上书,坐回电脑前。调出模型比例尺,对照批注内容测算。如果按这个园林的实际尺寸还原,东南柳亭的位置,恰好压在他平时画星象图的书桌中央。
也就是说,只要他继续在这个位置工作,就等于坐在阵眼上。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银色机械表在灯光下反光。他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五十二分。
沈意这时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是一块老式怀表。铜壳,表面有些磨损。她把表放在模型的西南角,轻轻打开盖子。
指针动了一下,逆时针转了三圈,停住。指向西北乾位。
江砚盯着那个方向。乾为天,主阳刚,是镇压阴邪的最佳位置。如果修复地脉,真正该设阵的地方应该是那里。
他重新打开第三台电脑,接入信号追踪程序。将摄像头的频谱数据导入,开始反向定位。系统提示需要匹配触发源。
他忽然想起什么,调出昨天会议记录。程婉仪开会时习惯用钢笔尾端敲桌子。那段视频还在服务器里。
他找到相关片段,提取音频波形。放大分析后,敲击节奏赫然是“三短两长”,和摄像头的激活频率一致。
他又调出温岁宁最近的出入记录。发现她每周三下午都会去程氏设计院,没有课程安排。每次回来,素描本都会换一本新的。
沈意站在厨房门口,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随手涂了几道痕迹。看起来像咖啡泼洒后的乱痕。但她画完后,用湿布擦掉右边一部分,留下左边三条斜线和一个圆点。
江砚走过去看了一眼。那是摩斯密码的变体。“SOS”的节奏,但用了双拍间隔。和温岁宁撒谎时捏衣角的动作频率一样。
他回到电脑前,加密了一份文件,命名为“模型_A_备份”。然后将原始摄像头封入屏蔽袋,插上便携读取器。
屏幕上跳出一行数据:最后一次信号接收时间为今晨六点十分。地点坐标模糊,但偏移方向指向城东工业区。
沈意走过来,把草莓糖纸折成小船,放进客厅鱼缸。水面晃动,倒映在天花板上的光影跟着扭曲。她盯着那一片晃动的光,耳朵微动。
她在听什么。
江砚没问。他知道她能感知地脉震动,靠的是某种生理共振。现在她这么安静,说明地下河的流动节奏还没变。
但他不能等。
他打开通讯录,删掉所有非必要联系人。重新设置邮件过滤规则,开启物理隔离模式。又把婚书复印件扫描进加密分区,加上双重验证。
沈意坐回沙发,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渗出血。血珠一滴一滴落在茶几上,正好滴在她之前画的咖啡渍罗盘中央。红色液体慢慢晕开,覆盖了“巽”字。
她没擦,只是用笔在旁边补了个符号。像门,又像锁。
江砚看着那个图案,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敌人不是只想偷数据。
他们是想让他亲手把自己的命,钉进那个东南方位的杀局里。
他站起身,把三台电脑并联运行。第一屏显示模型三维结构,第二屏是频谱追踪曲线,第三屏投影出风水罗盘叠加图。他戴上耳机,接入地脉监测系统。
沈意闭上眼,继续哼那首童谣。音节之间有微妙停顿,和地下河的波动完全同步。
江砚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他在改写一段代码。原本用于校准星象坐标的程序,现在被重新编译为干扰信号发射器。一旦对方再次尝试激活摄像头,就会收到一段伪造的地脉数据,引导他们误判修复进度。
他做完这些,看了眼手表。八点四十七分。
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节奏熟悉。
是温岁宁。
她手里抱着另一个木盒,说是补充的建筑构件。站在门口,没进来。
江砚没动。沈意也没动。
门开着,风吹进来一点。她左肩的蝴蝶胎记露了出来,和照片里一样。袖口又滑了一下,手腕内侧的条形码一闪而过。
江砚点了下头。“放桌上就行。”
她走进来,把盒子放在工作台边缘。转身时,手指轻轻碰了下台灯开关。
灯没亮。
她没再碰,说了句“老师慢用”,就走了。
江砚等她脚步消失,才走向工作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排小木人,穿着古装,面部雕刻模糊。每个脚底都刻着编号。最后一个,是C-7-23。
他认得这个编号序列。程家实验室的第23号观察对象,七岁时失踪,医疗记录显示注射过神经抑制剂。
沈意走过来,拿起那个木人,翻过来一看。脚底除了编号,还有一道划痕。她用指甲比了比,长度和她母亲病历上的签名笔迹一致。
她把木人放进抽屉,顺手关上。
江砚坐回电脑前,调出隐藏分区。里面存着温岁宁过去三个月的所有作业扫描件。他逐页对比笔迹,发现她交的两份方案图,底稿上有极淡的铅笔印,写着“监听点已设”“频率匹配完成”。
他把文件全部打包,加密上传至离线服务器。
沈意这时从鱼缸边站起来。她把折好的糖纸船捞出来,已经湿透。她把它摊在纸上,轻轻压平。
船身展开,上面有细微折痕。她拿笔描了一遍,变成一张简图。标出了书房、摄像头、温岁宁进入路线,还有那个频谱震动的源头方向。
她把图递给江砚。
他接过,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两人谁都没说话。
江砚打开第四台设备,是便携式电磁记录仪。他把它贴在书房墙壁内侧,设定自动捕捉异常信号。
沈意坐回沙发,重新闭眼。她还在听地下的声音。
江砚戴上眼镜,继续盯着屏幕。
三台电脑闪烁着不同数据。模型、频谱、罗盘。
他的手搭在键盘上,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机械表边缘。
窗外阳光移动,照在鱼缸上。水面涟漪把“巽”位的倒影拉得歪斜变形。
沈意忽然睁开眼。
她看向东南角的窗户。
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