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眼。
江砚站在山道出口，盯着地面两道胎痕。车没了。他低头看表，腕表内置GPS显示信号在三小时前被切断。他转头看向沈意，她正蹲着整理背包，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还在渗血。
他走过去，声音低，“接应的人不会自己走。”
沈意抬头，眼神平静。
“你早就知道星轨终点在程家地基下。”他说，“不是推测，是你已经知道。”
沈意没说话，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江砚从防水袋里取出婚书。纸面潮湿，字迹晕开，边缘染着暗红血迹。他捏着一角，举到她面前。“这是你的血。”
血迹分布不规则，不像摔伤时溅出的点状痕迹，更像是长时间接触留下的压印。他记得昨夜把婚书放进防水袋时还是干的。
“你碰过它。”他说。
沈意看了眼婚书，伸手从口袋里拿出草莓酱。她卷起袖口，掌心有一道裂口，皮肉翻开，渗着血水。她把酱抹上去，动作很慢，像在做一件重要的事。
江砚皱眉。“为什么用这个？”
“甜的。”她说，“止痛。”
他盯着她。她不怕疼，也不躲他的目光。但他注意到，她涂完后，把空罐子塞进了背包夹层。
他拉开背包拉链。
沈意没有阻止。
夹层里有本笔记本。封面磨损，边角卷起。他翻开，第一页画的是建筑模型剖面图，刀口切入角度标着数字：17度、23毫米深、右手施力峰值出现在第三秒。第二页是另一张解剖图，旁边写着：“手腕微颤频率0.8Hz，每47秒一次。”
他翻得更快。
一页角落有行小字：“第108次打翻咖啡杯，成功植入定位器。”
那是婚礼当天的事。监控里她摔倒，咖啡泼洒，他以为只是意外。
现在他知道不是。
他合上本子，声音冷下来，“你在记录我？”
沈意接过笔记本，放回夹层，拉好拉链。“我不是助理吗？”
“助理不会记这些。”
“你是教授。”她说，“我得学会你怎么想问题。”
“所以你也进了地脉禁区？”他打开手表投影，调出红外监控截图。画面中，她于凌晨两点离开帐篷，走向岩壁暗口，身影消失在裂缝中。
沈意看着图像，点头。
“你去那里做什么？”
“找东西。”
“找到了？”
她没回答。
江砚把婚书塞回袋中，转身就走。腿伤让他步伐不稳，但他没停下。他需要空间，需要时间重构判断。他已经列出三条应对方案：第一，暂时隔离她，查清动机；第二，反向追踪她接触过的所有数据节点；第三，利用婚书契约关系，启动法律程序冻结她的行动权限。
他刚迈出两步，身后传来哼唱声。
七个音节，节奏错落。
他停住。
那不是普通的旋律。那是他昨夜修改星象图时，在心里默念的编码方式。北斗七星星位对应七个音高，用于快速记忆坐标参数。这个方法，从未告诉任何人。
他慢慢回头。
沈意站在原地，右眼被刘海遮住，嘴角微微上扬。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他问。
“我能算命。”她说，“姐姐说的。”
“哪个姐姐？”
她摇头。
江砚走近一步，“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每天早上六点十七分起床。”她说，“我知道你咬笔杆的时候是在想谎话。我知道你书房第三台电脑的密码是母亲生日倒序。”
江砚呼吸一滞。
那台电脑存着他未公开的研究资料，包括克苏鲁仪式残章的破译进度。密码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怎么进的？”
“你让我擦桌子。”她说，“我看到你输密码时手指的动作。”
“还有呢？”
“我知道你恨程婉仪，但你不敢动她。”她往前半步，“因为你怕查到最后，发现你自己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江砚没动。
这句话戳中了他最深的怀疑。十五岁那年父母死亡的现场，那份风水局图纸上，有一个签名位置空着。他一直觉得那个位置，本该是他父亲的名字。
“你到底是谁？”他问。
“我是你娶的人。”她说。
“这婚约是我签的，但不是我要的。”
“可你现在离不开我。”她说，“没有我，你找不到地底的路。没有我，你听不懂星轨的语言。没有我，你连怎么活过今晚都不知道。”
江砚看着她。她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钉。
他忽然伸手，抓住她手腕，翻过来。婚戒内圈朝上。他凑近看，发现刻痕下有磨平的痕迹。原本有字，被处理过。
“这戒指是谁给你的？”他问。
“你给的。”她说。
“不是。这不是婚戒标配。”他松开手，“这是信物，是标记。你戴着它，不是为了证明婚姻，是为了接收信号。”
沈意没否认。
江砚后退一步。他脑中闪过多个可能：她是程家安插的人？是陆昭明的棋子？还是另一个和他一样的操盘手？
但最可怕的可能性是——她比他更早看清全局。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盯我的？”他问。
“从你第一次来疗养院那天。”她说，“你穿灰呢外套，戴青金石袖扣，问我会不会写字。我写了两个字：回家。”
江砚记得那次。那是他调查程家黑账的第一站。他去找一个据说能破解密码的精神病人，结果只见到一个沉默的女孩，在纸上画满表情符号。
“那时你就认出我了？”
“你的眼睛。”她说，“和照片里一样。”
“什么照片？”
“我妈藏的。”她低声说，“她被抓前，拍了一张你的背影。她说，这个人会回来。”
江砚愣住。
沈知意的母亲，七年前失踪。他曾以为只是普通绑架案。但现在，这件事和他父母的死、程家的地脉、克苏鲁仪式，全都缠在一起。
“你接近我，是为了复仇？”他问。
“不全是。”她说，“我也想活下去。”
“所以这场婚姻，是你设计的？”
“是你先签字的。”她说，“我只是没拦你。”
江砚沉默。
风刮过来，吹起她的发丝。她抬手把刘海拨到耳后，右眼终于露出来。瞳孔颜色比左眼浅一点，像是受过伤。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他问。
“很多。”她说，“但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你会跑。”她说，“而我现在不能让你走。”
江砚看着她。她站在光里，手里攥着那个空草莓酱罐子，像握着某种武器。
他忽然意识到，从塌方那一刻起，不是他在带她逃生，而是她在引导他走向某个地方。
星轨终点不在山外，在程家老宅地下。
而她，早就知道路线。
他转身，准备继续下山。不能再留在这里。必须回到城市，接入网络，调取更多数据。
他刚迈步，沈意又开口。
“你左腿伤口感染了。”她说。
他没回头。
“你发烧了。体温三十九度二。再走两公里，你会晕倒。”
他停下。
“我不需要你照顾。”
“我知道。”她说，“但你需要我告诉你，前面路上有埋伏。”
江砚猛地回头。
“什么埋伏？”
“程婉仪的人。”她说，“他们在等你回去。”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刚刚收到了信号。”她抬起手，婚戒内圈对着阳光，金属表面反射出一段摩斯码的光斑，“是白棠发的。”
江砚盯着那道光。
白棠是电竞选手，不可能直接联系她。除非……她的戒指真的不只是装饰。
“你和她怎么联系？”
“通过心跳。”她说，“她脚趾敲击的节奏，会传到我的芯片上。”
江砚忽然觉得太阳穴突突跳。
他开始怀疑，这一路逃亡，是不是都在别人写的剧本里。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骗了我。”他说，“我会亲手撕了这份婚书。”
沈意点头。
“你可以试试。”她说，“但你要想好，撕了之后，谁来替你挡住接下来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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