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山风却更冷。
江砚靠在行军床边，左腿被布条紧紧缠住，血已经渗到外层。他低头看着摊开的星象图，手指在乾位标记上划了一道红杠。图纸旁边是三台并联设备，屏幕闪烁着地下河流动轨迹和气象云图。
沈意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手里握着一块芯片，那是她从嘴里取出来的。她没说话，只是盯着投影仪里跳动的卫星云图。婚戒边缘还在渗血，她用拇指轻轻压了一下，把戒指转了个方向。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裴疏弯腰进来，手里拎着药箱。他蹲下，打开注射剂推给江砚。“止痛的。”他说。
江砚没接。他指着图纸，“地下河偏移了七度，乾位引爆会引发二次塌方。”
裴疏点头。“我知道。但我只能撑四十分钟，救援队还没到。”
江砚闭眼两秒，再睁眼时看向沈意。“你有什么想法？”
沈意没抬头。她右手摩挲着发绳，U盘还插在发辫里。她突然伸手，一把扯断发绳。马尾散开，长发垂落下来。
她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把头发铺在沙面上。七缕发丝刚好连成一条弧线，指向东南。
江砚抬头看她。
她没看他，只用指尖调整其中一根发丝的角度，让末端对准巽位坐标。
江砚咬住笔杆。他低头翻模型数据，手指快速敲击键盘。屏幕上弹出三组演算结果：乾位引爆成功率12%，连锁崩塌概率87%；巽位引爆成功率43%，但能短暂打通电离层折射通道。
他删掉乾位方案，重新设定遥控爆破参数。
沈意走回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硬糖，剥开塞进嘴里。她嚼得很慢，腮帮鼓起一块。
裴疏看了眼表。“我得走了。你们按计划来。”
他转身掀帘出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帐篷里只剩两人。
江砚按下发送键，信号灯闪了三下，连接成功。他把控制器放进防水袋，放在沈意手边。“十分钟后引爆。”
沈意点头。她把控制器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易碎的东西。
风吹进来，帐篷顶晃动。一根支架松了，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江砚抬头看了眼，没动。他太累，腿上的伤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锯。
沈意忽然开口：“你信命吗？”
江砚愣了一下。
“小时候他们说，北斗七星指路，迷山的人顺着光走就能活。”她声音很轻，“我妈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一个有星轨的晚上。”
江砚没回答。他盯着沙盘上看那七缕头发，现在已经被风吹乱了一根。他伸手想整理，又放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倒计时归零。
远处山体猛地一震，闷响传来，像是大地深处有人敲鼓。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连续三爆，间隔精准。
冲击波横扫而来，帐篷支架断裂，帆布瞬间被掀飞。江砚本能侧身护头，左腿撞上行军床，痛得额头冒汗。
尘雾冲天而起，遮住半边天空。
他们抬起头。
夜空未散，北斗七星的光却变了。因为空气扰动和电离层共振，星光被放大折射，银线般的光带横贯断裂山脊，在空中勾勒出一条清晰路径。
江砚缓缓站起，单脚跳着往前走了两步。他望着那条星路，眼神变了。
沈意也站起来。她把控制器放进衣袋，顺手把发绳缠回手腕。她没看江砚，只低声说：“能走了。”
江砚没动。他还在看星轨。
“你早就知道头发能当参照物。”他说。
沈意停顿一秒。“我不知道。我只是试了。”
江砚转头看她。她右眼被刘海遮住，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正对着星轨反光。他看见内圈有一道细痕，像是刻过字又被磨平。
他没追问。
两人开始收拾装备。江砚把星象图卷起，塞进背包。沈意拔掉设备电源，把芯片重新含进口腔夹层。她动作熟练，像做过很多次。
他们走出营地。
地面还在微震，脚底传来不稳感。江砚拄着一根树枝当拐杖，走得慢。沈意走在前面半步，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
山路崎岖，星轨的光越来越淡。天边泛白，黎明将至。
他们走到一处断崖边，下方是深谷，上方岩壁裂开一道缝隙，刚好能容一人通过。江砚抬头看，判断支撑结构还能承受重量。
“我先上。”他说。
沈意没反对。她站在下面，抬头看着他攀爬。江砚右臂用力，左腿悬空，每动一下都吃力。爬到一半，手下一滑，整个人挂在岩壁上。
沈意立刻上前，伸手托住他右脚。
江砚借力蹬上去，翻进裂缝。他趴在地上喘气，汗水混着血滴在岩石上。
沈意跟着爬上来。她动作轻快，像常走这种路。进去后她扶他坐起，从背包里拿出水壶递给他。
江砚喝了一口，吐掉。水有土腥味。
“还有两公里。”他说，“下山后有车接。”
沈意点头。她从口袋里又摸出一颗糖，递过去。
江砚摇头。“你留着。”
她收回，自己吃了。
两人继续往前。裂缝逐渐变窄，仅容侧身通过。江砚走在前，沈意跟在后。他们的影子贴在岩壁上，重叠在一起。
走到中段，头顶传来碎石滚落声。江砚抬手示意停下。他听了几秒，判断不是大规模塌方，继续走。
前方透出光。出口就在不远处。
江砚加快脚步。可刚迈出两步，脚下一空。
整块地面塌陷。
他往下坠，右手本能抓住岩壁边缘。左腿悬空摆动，剧痛让他咬紧牙关。
沈意扑到边上，双手抓住他手腕。
“抓紧！”她说。
江砚抬头看她。她脸绷得很紧，眼睛睁大，右眼终于露出来。瞳孔缩了一下，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放手。”他说。
沈意不放。
“你松手才能往上爬。”他说。
她摇头。“我不放。”
江砚另一只手摸向腰间，抽出一把小刀。他割断背包带，卸下负重。身体一轻，借着沈意的拉力，一点一点往上挪。
他爬上来，倒在她脚边。
两人喘了很久。
江砚翻身坐起，看向塌陷处。下面黑不见底，风往上吹，带着腐土味。
“刚才……”他开口，“你看到了什么？”
沈意低头看他，慢慢说：“星轨的终点。”
江砚皱眉。
“它不在山外。”她说，“在程家老宅地基下面。”
江砚沉默。他想起昨晚在洞里改过的星图，想起父亲墨块里的成分分析报告，想起母亲玉佩上的纹路编号。
他慢慢站起，拍掉裤子上的灰。
“先下山。”他说。
沈意也站起来。她最后看了眼塌陷口，转身往前走。
出口就在眼前。
阳光照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们走出裂缝，迎着光走去。
江砚走在前面，脚步不稳。沈意跟在后面，右手悄悄摸了下婚戒内槽。芯片还在。她把戒指转了个方向，刻痕朝下。
山风刮过，吹起她的发丝。
江砚忽然停下。
沈意撞上他后背。
“怎么了？”她问。
江砚没回头。他盯着前方山路，那里本该有辆车等着。
车没了。
地上只有两道新鲜胎痕，朝相反方向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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