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把手机放回口袋,指尖还停在裤缝边。他听见沈意的脚步声从洗手间方向传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节奏平稳。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他。
他站起身,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宴会厅,没再看任何人一眼。
车停在后巷。司机是裴疏的人,戴着口罩,一句话没问。车子启动时,江砚低头看了眼手表,银色表盘映出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三小时后,他们抵达秦岭山脚。
山路陡,信号断。沈意解开安全带,从发绳里抽出U盘插进车载设备。屏幕亮起,一张星象图缓缓展开。江砚盯着看了几秒,抬手关掉电源。
“是假的。”他说。
沈意点头。她知道那张图是诱饵,用来引开程家的注意力。真正的数据,藏在她随身携带的芯片里。
他们徒步上山。风冷,吹得衣角翻飞。洞口被伪装成废弃观测站,铁门半塌。江砚用手电照了下内部结构,确认支撑点位置,先进去。
沈意跟在后面,左手摸了下发绳。U盘还在。她没说话,只把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婚戒渗血的痕迹。
洞内岩壁上有刻痕,是早年留下的星轨标记。江砚拿出毛笔,在本子上记录偏差角度。他蹲下身,用罗盘测方位,眉头慢慢皱紧。
“乾位偏了三度。”他低声说,“不是误差,是人为改过。”
沈意站在他身后,突然抬手按住太阳穴。她感觉到地面有微震,频率和上次母亲失踪前一样。她开口:“要塌了。”
江砚抬头。下一秒,头顶传来裂响。
石块砸下来,他推开沈意,自己没来得及躲。一块花岗岩砸中左腿,骨头断裂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楚。
他倒在地上,没叫。手里的毛笔掉了,滚到岩缝边。
沈意扑过去,跪在他旁边。她检查伤口,小腿已经变形。她撕开衬衫下摆,绑住大腿根部止血。布条很快湿透。
“通讯器坏了。”她说。
江砚咬着牙,从外衣内袋掏出小瓷瓶。里面是干涸的墨块,是他父亲留下的东西。他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混着伤口流出的血,在岩壁星图上开始修改。
笔尖划过石面,发出沙沙声。
沈意看着他的动作。她认出那个符号——巽位受制,若不解除,整个地脉会连锁崩塌。她转头看向另一侧岩壁,那里有一片空白区域。
她咬破手指,开始画符。
血液顺着指尖流下,在石头上留下暗红痕迹。她画的是克苏鲁镇压阵,心理学训练让她能精准控制呼吸节奏,每画一笔,就深吸一次气。她的嘴唇发白,但手没抖。
江砚余光瞥见她动作,没说话。他知道她在做什么。他也知道,这种符文需要活人血维持效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氧气变少,呼吸变得困难。江砚的手开始发抖,但他还在改星图。最后一笔落下,整面岩壁的刻痕微微发烫。
沈意停下。她感觉头晕,视线模糊。她从嘴里取出芯片,那是微型定位器,藏在口腔夹层里。她轻轻咀嚼,防止金属探测发现它。
她咬破舌尖,把芯片和血一起含住。生物电流激活,加密脉冲通过头骨传导,定向发送出去。
信号只能发一次。
她闭上眼,等了几秒。耳边响起极轻微的震动声——回应来了。
裴疏收到了。
外面,裴疏正坐在宠物诊所的手术台边。机械水母在玻璃缸里游动,发出蓝光。他面前的显示器突然跳出血氧波动曲线,紧接着是一串摩斯码。
他立刻站起来。
十分钟后,他带着医疗队出发。车上全是应急设备。他没穿白大褂,只套了件防寒服,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六字真言吊坠随着颠簸轻轻晃动。
两小时后,他们赶到洞口。
塌方严重,入口被堵死。裴疏打开探测仪,发现内部有生命体征。他下令爆破清障,但不许用大型机械,怕引发二次坍塌。
他们用手挖。
三个队员轮流上,挖了四十分钟,终于打通一条窄道。裴疏第一个钻进去。
洞内空气浑浊。他打着手电往前走,拐过弯,看见那一幕。
江砚靠在岩壁上,手里握着染血的毛笔,正在补最后一道线条。沈意坐在地上,满嘴血沫,牙齿紧紧咬着芯片,脸颊鼓起一块。
岩壁两侧,一边是星图,一边是符文,全都用血画成。
裴疏没出声。他走过去,蹲下来看江砚的腿。骨头错位,血管破裂,再拖半小时就会休克。他伸手探脉搏,江砚抬眼看他。
“你来了。”声音很轻。
裴疏点头。“我来了。”
他转身招手,两名助手进来。他们带来担架和药箱。裴疏打开工具包,取出针线和消毒液。
“这伤得缝。”他说。
江砚摇头。“先走。这里撑不了多久。”
沈意这时吐出芯片,用纸巾包好塞进婚戒内槽。她扶着墙站起来,腿软了一下,但没倒。
“我能走。”她说。
裴疏看了看她,又看看江砚。他没再多说,撕开自己的衣服,用布条把三人手腕绑在一起。万一有人摔倒,不会掉进裂缝。
他们开始撤离。
刚走到中段,地面猛地一震。头顶碎石不断掉落。前方通道出现裂口,越来越大。他们加快脚步,冲向出口。
就在接近洞口时,脚下猛然开裂。
一道深渊横在面前,宽三米,深不见底。风从下面往上吹,带着腐土味。
身后山体继续崩塌,碎石滚落。他们没时间犹豫。
江砚抬头。夜空中的北斗七星偏移了位置,星光投射下来,恰好落在对面山脊,形成一条光带。
他抓住沈意手腕。“跳。”
三人助跑几步,借着滑坡的冲力跃起。身体腾空那一刻,裴疏回头看了一眼。
裂谷深处,整整齐齐排列着数十具骸骨。全都面向中心,像是在朝拜什么。其中一具腕骨上挂着玉佩,纹路和江砚母亲留下的那块完全一样。
他们落地。脚刚站稳,身后轰然巨响。
整座山塌了下去,烟尘冲天而起。
江砚单膝跪地,左腿剧痛让他额头冒汗。沈意蹲在他旁边,检查伤口。血还在渗,布条全黑了。
裴疏打开手电,照向裂谷边缘。他走过去,蹲下,用手套取了一些土壤样本。他闻了闻,低声说:“这地方埋的不是人,是罪。”
沈意没说话。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旧伤叠着新伤。她把婚戒转了个方向,让刻痕朝下。
江砚喘了口气,抬头望天。星辉依旧洒在山脊上,像一条未走完的路。
裴疏走回来,递给他一支注射剂。“止痛的。”他说。
江砚接过,却没有打。他盯着那支药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为什么来?”
裴疏笑了下。“因为你每次受伤,都选在我值班的时候。”
他蹲下,开始处理伤口。针线穿过皮肤,发出细微声响。
沈意站起身,望向塌陷的方向。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刘海。右眼露出来一瞬间,瞳孔缩了一下。
她看见岩缝里有一点反光。
走近几步,她弯腰捡起来。是一块破碎的怀表,表面裂开,指针停在七点十四分。她翻开背面,里面刻着一行小字:
“给知意,生日快乐。”
她握紧它,指节发白。
江砚这时抬起头,看见她手里东西。他眼神变了。
“那是……”
沈意没回答。她把怀表放进衣袋,转身看向裴疏。
“还能走吗?”她问。
裴疏点头。“能,但不能久留。”
江砚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沈意过去扶他,肩膀顶住他腋下。
三人一步步往山下走。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