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把笔记本合上时，窗外的雨还在下。他没看屏幕最后一眼，直接切断电源。三台电脑陆续熄灭，只有打印机还连着备用电池，散热孔微微发烫。
他站起身，脱下沾了茶渍的灰呢外套，换上另一件。这件领口别着青金石袖扣，内衬缝了信号屏蔽层。他解开衬衫第二颗扣子，露出腰间的黑色方块——微型电磁干扰器已经激活，频段锁定在赛事直播常用波段。
他出门时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十二分。
庆功宴在城南体育馆举行，现场灯光刺眼。电竞战队刚拿下全国总冠军，粉丝举着灯牌挤满通道。江砚穿过人群，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避开摄像头正对角度。
舞台中央挂着横幅：“致敬未来科技与人文精神”。程婉仪站在侧幕区，手里拿着话筒，月白色套装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她身边跟着一群财经记者，镜头全对着后台入口。
江砚知道这些人不是来采访冠军的。
沈知意抱着奖杯从通道走出来，藏蓝色制服熨得平整，马尾扎得比平时紧。她低着头，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沾了汗，在闪光灯下反出一道光弧。
第一个记者冲上去提问，话筒几乎怼到她脸上。
她没回答，只是后退半步，脚跟磕到台阶边缘。
第二个记者假装调整机位，肩膀猛地一撞。
她身形晃了一下，奖杯差点脱手。
江砚没有动。
他侧身走进人群盲区，右手插进裤袋，掌心震动两下——这是三级预警信号。他知道她能懂。
沈知意立刻低头，呼吸频率变了。她左手收紧，奖杯底座被握实，婚戒短暂脱离皮肤三秒，又贴回去。这个动作看起来像紧张抓东西，实际是规避生物特征采集。
全场直播画面突然卡顿0.8秒。
没人注意到，除了监控室里的陆昭明。
他坐在暗格操作台前，玳瑁眼镜反射着九宫格屏幕。钢笔尾端敲击桌面，节奏稳定：短、短、长，短、短、长。
摩斯密码：“毁掉那个总摔杯子的女人。”
他敲完最后一划，准备启动AI剪辑模块，屏幕上却跳出错误提示：【视频流中断，重连失败】。
他皱眉，手指敲回车键。
画面依旧黑着。
江砚这时走上主舞台，西装搭在手臂上，散热孔朝向程婉仪所在方位。他接过主持人递的话筒，声音平稳。
“感谢大家到场。”
他停顿一秒，目光扫过记者群，“也谢谢那些以为能拍到好素材的人。”
台下有人笑，以为是玩笑。
只有前排的财经主编脸色变了。他们的设备全都连不上云端服务器，本地存储也无法导出高清片段。
江砚放下话筒，打开随身录音笔。超声波频段开始工作。
他讲完两句客套话，忽然转身看向后台角落。
沈知意站在那里，手扶奖杯底座，指节发白。
他说：“有些人一直默默做事，摔了杯子会捡起来，弄脏了文件也会重新整理。这种人，不该被镜头追着跑。”
掌声响起。
直播镜头被迫切回温情模式，猎奇叙事链断了。
程婉仪站在侧幕，嘴角还挂着笑，眼神却沉下去。她低头打开手包，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贴片——微型录音装置，表面涂了致幻剂，接触皮肤后会引发轻微眩晕。
她走过去，把手帕递给沈意。
“辛苦了。”她说，声音温和。
沈意接过，手指发抖，纸巾飘落地上。
她弯腰去捡，右脚脚尖轻轻一勾垃圾桶边缘。
金属薄片弹出，挡在奖杯侧面。
程婉仪的手停在半空，贴片没能粘上。
她笑了笑，收回手，“下次小心点。”
说完转身离开。
江砚耳返震动一下。裴疏的短信来了：“宠物诊所今晨收治流浪猫，爪印含致幻剂残留，来源与程办公室香水同批次。”
他立刻按下蓝牙指令。
五秒后，宴会厅WIFI主干道断开。所有外部连接失效，现场切换为独立局域网。
监控室里，陆昭明终于调出一段可用画面。
是他自己敲击桌面的动作。
但他发现，这段视频的音轨被替换了。原本的摩斯密码变成了另一串节奏——是江砚刚才致辞的语调，经过音频分析后还原成文字：“ELIMINATE THE CLUMSY ONE”。
证据被反向截获。
他猛地站起来，钢笔掉在地上。
江砚这时走下舞台，穿过人群，来到沈意身边。
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奖杯。
“下次别硬撑。”他说，声音很轻。
沈意抬头看他，刘海遮住右眼，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江砚把奖杯交给工作人员，然后脱下西装，披在她肩上。
衣服很宽大，盖住了她的手和婚戒。
他们站在舞台与后台交界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程婉仪在远处看着，珍珠耳钉闪了一下。
她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她说：“计划改一下。”
对方回应了一句。
她听完，挂断，把手机放进包里。
江砚站在原地，手指摸了下干扰器温度。
设备还在运行。
他看向观众席最后一排。
有个记者正在拆手机后盖，动作隐蔽。
江砚不动声色，按下手表按钮。
三秒后，那人手机自动关机，再也打不开。
沈意靠在墙边，嘴里含着草莓糖。甜味化开，她舌尖尝到铁锈味。
婚戒又渗血了。
但她没擦。
江砚低头看了眼她的手，什么也没说。
台上的主持人开始宣布下一环节。
灯光转向红毯入口。
江砚往前一步，挡在她前面。
“等他们叫你名字再出去。”他说。
沈意点头。
远处，程婉仪正接受记者采访。
“江教授夫人看起来不太适应公众场合啊。”记者问。
程婉仪微笑，“她是有点笨，不过砚哥一向有耐心。”
镜头想往江砚那边转。
江砚抬起手，整理领带。
干扰器散热孔正对摄像机，信号满格。
画面再次卡顿。
记者换了台设备，重新对焦。
这一次，镜头捕捉到沈意的脸。
她正低头咬糖纸，牙齿留下浅浅印痕。
江砚伸手，拿过那张糖纸。
他把它捏在手里，走到垃圾桶旁。
垃圾桶底部有个暗格。
他松开手。
糖纸落下，触发机关。
暗格弹出一张内存卡。
他没捡。
转身回到沈意身边。
“接下来可能会更吵。”他说。
沈意点点头。
外面传来报幕声：“欢迎冠军团队登场——”
灯光亮起。
红毯铺开。
江砚站在她左侧，半步距离。
他的手插进裤袋，指尖碰到另一个震动源。
是“摆渡人”论坛的新消息。
只有一行字：“C位镜头有鬼。”
江砚没读完，就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看向红毯起点。
第一组选手已经走出来，粉丝尖叫。
下一批就是他们。
沈意的手慢慢抬起来，扶了下马尾。
发绳是U盘做的，里面存着昨夜打印的虚假星象图。
江砚知道她带了。
他也知道，这张图会在今晚某个时刻被复制、上传、传播。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主持人喊了第二遍：“请江砚教授及家属上场——”
江砚迈出一步。
沈意跟上。
他们走到红毯边缘。
闪光灯密集打来。
江砚忽然停下。
他转头看她。
“记住路线。”他说。
沈意点头。
童谣节奏在脑子里响起。
七步，左拐，避柱，下阶，入光区，停。
江砚牵起她的手。
婚戒贴着他掌心。
温热，带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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