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的手指从键盘上抬起,屏幕上的“小心”两个字还亮着。他没有删除,也没有回复。三台电脑依旧运行,数据流在暗光里跳动。他把笔记本合上,起身去倒水。
门在这时被推开。
沈知意端着一碗粥站在门口,托盘边缘有水渍。她穿的是那件藏蓝色制服,马尾松垮,刘海遮住右眼。左手无名指的婚戒渗出血丝,混进托盘里的粥汤,滴下来一缕淡红。
她走进来,脚步有点歪,像是没站稳。
“给……你的。”她说,声音断断续续,“热的。”
江砚没接。他看了眼桌角的钟,凌晨一点十七分。她从不在这个时间出现。但他没问。他只是侧身让开一条路。
沈意走到书桌前,把托盘放下。粥是小米熬的,表面结了一层糊皮,边缘发黑,明显熬过头了。她伸手要拿碗,脚下一滑,身体往前倾,碗翻了。
粥泼在摊开的地脉图纸上,顺着纸面往下流,盖住了巽位标记。几份加密文件也被浸湿,墨迹开始晕染。
江砚皱眉,转身去拿纸巾。
就在他背对她的瞬间,沈意弯腰,右手从袖口滑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方块。她蹲下,借着擦拭的动作,把方块塞进打印机进纸槽底部。整个过程不到七秒。她站起来时,手里已经捏着湿透的纸巾,正在擦桌角。
江砚回来,接过纸巾,自己动手清理。
他动作很慢,一页页掀开文件,用干布吸掉水分。沈意站在旁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手指转着笔,一下一下,像在数心跳。
没人说话。
江砚把最后一张图纸翻过来,发现背面已经被粥液渗透,隐约有字迹浮现。他盯着看了两秒,没多问。他把图纸放到一边,继续处理其他文件。
沈意后退一步,说:“我……再去煮一碗。”
说完,她转身走了。门轻轻关上。
江砚停下动作,看向打印机。机器安静立着,没有任何异常提示。他打开日志,检查最近一次打印请求。时间显示:凌晨一点二十三分,本地设备发起,输出内容为“星象推演图v3”。
他没记得自己下达过这个指令。
他重新发送打印任务。几分钟后,纸张出来。
图像正常,但当他把纸对着台灯时,发现底层有一层极淡的线稿——是风水罗盘,方位精确指向程家祖宅巽位。这个数据他从未录入系统。
他立刻调取后台记录,发现该图生成于凌晨一点二十六分,请求来源仍是本地设备,IP地址与打印机绑定。
时间点刚好是沈意离开后十分钟。
他把纸放进扫描仪,启动逆向解析。程序运行二十分钟,确认图层为外部嵌入,且触发条件与某种微型信号接收装置吻合。他拆开打印机进纸槽,找到那个黑色方块。
是微型扫描仪,带存储与信号转发功能。能自动抓取打印指令,并在输出时叠加预设信息。
他把它放在桌上,旁边摆上残留的粥液样本。
他拿出便携检测仪,取一滴粥汤分析。结果显示含有微量神经刺激剂,成分可加剧旧伤炎症反应。这种药不会立即发作,但长期接触会导致手部肌肉失控,影响精细操作。
他想起她之前几次送餐,不是太烫就是太凉,要么就是打翻杯子。那时他以为是笨拙。
现在看,是测试。
他把样本编号,存进保险柜。目光扫过婚戒芯片,那里反射出一道微弱的光。
他坐回电脑前,重新打开地脉模型。这一次,他加入防火墙隔离层,将所有输出文件加密锁定。同时,他在系统后台埋下一个假数据包,命名为“巽位祭坛坐标”,设置自动上传触发机制。
做完这些,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桌面。
三台电脑屏幕闪烁,数据流恢复正常。但只有他知道,某些东西已经变了。
第二天凌晨五点,沈意又来了。
她换了件干净制服,手里拿着新文件夹。头发重新扎过,但还是松松垮垮。她走到桌前,低头说:“昨……昨晚,对、对不起。”
江砚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
他从桌上拿了一份建筑模型资料递给她:“整理一下。”
沈意接过,手指微微发抖。她翻开第一页,看到角落有个小符号——是笑脸,和她笔记本上画的一样。
她没表现出来。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门关上后,江砚打开私人加密文档,新建一条记录:
“T-108:粥中有药,图中有局,执棋者或是她。”
他按下保存,关闭页面。
然后他调出地下河震波曲线,发现昨晚两点零四分有一次微弱波动,持续七秒,频率与打印机启动时的电流变化完全同步。
他把这段数据单独截取,标记为“可疑信号源”。
接着,他打开“摆渡人”论坛私信界面,找到那个叫“零度渡鸦”的账号。他输入一句话:
“你昨天说的表情,是指哪一种?”
发送。
等待。
五分钟过去,没有回复。
他退出界面,转而查看陆昭明的电竞联盟登录记录。这是他昨晚反追踪时顺手抓的数据。他快速翻页,突然停在一条日志上。
时间:凌晨一点二十分。
设备:S级终端。
操作:访问“龙脉”战队成员健康档案。
目标文件:白棠——神经系统评估报告。
报告末尾有一行手写批注:“载体适配度97%,可进入第二阶段。”
批注签名是一个字母:C。
不是陆昭明的风格。
他放大图片,发现签名墨迹与程婉仪开会时用的钢笔型号一致。
他把这条记录存档,顺手关联到程氏基金的注资路径。资金流向显示,一笔匿名款通过离岸公司注入电竞联盟,时间正好是白棠入选“龙脉”的当天。
他合上电脑,拿起茶杯。
茶是冷的。
他没倒掉。他只是盯着杯底沉淀的茶叶,像在等什么人开口。
与此同时,沈意回到房间。
她脱下制服,用温水清洗婚戒上的血迹。血已经干了,黏在指根,洗得不太干净。她不管,只是一遍遍搓。
洗完后,她坐下,翻开笔记本。
今日页上画着一个笑脸,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K神开始怀疑我了——很好。”
她撕下这页,折成小块,塞进抽屉最深处。
然后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硬糖,剥开,塞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化开。
她靠在床头,闭上眼睛。
脑子里响起一段童谣,节奏很慢,和逃生路线计算频率一样。
但她这次没有多加休止符。
江砚还在书房。
他打开一份新的地脉修复方案,标题是“应急封堵预案”。他逐条填写,动作平稳。
写到第三页时,他停下笔。
他想起沈意刚才递文件时的眼神。躲闪,但不是因为心虚。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回头看向打印机。
机器安静立着,进纸槽已经装好新的扫描仪替代品——是他自己做的,外观一样,但内部装了反向追踪模块。
只要有人读取数据,信号就会自动回传。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继续写方案,写下最后一行:
“若地脉崩塌,优先封锁巽位,使用物理屏障,人员不得靠近。”
写完,他点击保存。
屏幕一闪,弹出提示:
【文档已同步至云端备份】
他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他设置的同步路径。
他点开详情,发现备份目标是一个陌生服务器,域名后缀为“.edu.antarctica”。
南极科考站。
又是那个节点。
他盯着屏幕,手指慢慢收紧。
窗外雨还在下。
雨水顺着玻璃滑落,划出细长痕迹。
他没去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