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饷的银子刚入了户部库房，朱由检就带着陈新甲和范景文登上了德胜门城楼。
寒风卷着雪沫子，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城楼下，京营的士兵们正扛着石头加固城防，冻得通红的手上裂着口子，却没人敢吭声——刚发了饷银，谁也不想触陛下的霉头。
“陈尚书，城防加固得怎么样了？”朱由检扶着冰凉的垛口，望向城外白茫茫的原野。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约能看到被雪覆盖的村庄，再往前，就是保定府的方向。
陈新甲哈着白气，躬身回道：“回陛下，九门都加派了人手，破损的垛口已经修补完毕，城外的护城河也凿开了冰，灌了水，能当一道屏障。”
“火器呢？”朱由检追问。
范景文赶紧上前一步：“回陛下，佛郎机炮修好了十二门，都架在了德胜门、安定门这些要紧处；鸟铳凑了八百杆，火药也备足了，就是……就是使用火器的士兵太少，好多人连装药都不会。”
朱由检皱起眉。这就是大明的军队？连基本的武器操作都成问题，难怪打不过李自成的农民军。
“牟斌！”他扬声道。
身后的阴影里，牟斌应声而出，单膝跪地：“臣在。”
“去把京营里所有懂火器的老兵都找出来，不管以前是什长还是小兵，只要能教新兵，立刻升一级，赏银五两。”朱由检沉声道，“告诉他们，教会一个新兵，再赏三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是他在商场上验证过无数次的真理。
“是！”牟斌领命，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范景文眼睛一亮：“陛下英明！这样一来，不出三日，至少能凑出两千会用火器的兵！”
朱由检没说话，目光落在城楼下一队歪歪扭扭的士兵身上。这些人穿着单薄的铠甲，手里的长矛锈迹斑斑，站队列队都东倒西歪，看着就没什么战斗力。
“这是哪营的兵？”他指着问道。
陈新甲脸色一僵：“回陛下，是……是京营左卫的，统领是……是祖大寿的侄子祖宽。”
“祖宽？”朱由检想起这个名字，原主记忆里，这人是员悍将，打起仗来不要命，就是军纪太差，经常纵容手下抢掠。
“传他来见朕。”
没多久，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噔噔噔跑上城楼，盔甲上还沾着酒气，见到朱由检，含糊地行了个礼：“末将……参见陛下。”
“你喝酒了？”朱由检的声音冷得像冰。
祖宽打了个激灵，酒意醒了大半，赶紧跪地：“末将……末将知错！”
“知错？”朱由检一脚踹在他旁边的箭囊上，箭矢散落一地，“城防在即，闯贼随时可能兵临城下，你身为统领，竟敢在军营喝酒？你的兵就是这副样子？”
祖宽低着头，不敢吭声。他是武将世家，向来瞧不上文官，对这位年轻的皇帝也没多少敬畏，觉得无非是个坐在宫里发号施令的主儿。
“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厉害。”朱由检看向身后的锦衣卫，“把他拖下去，打二十军棍，关禁闭三日，好好反省！”
“陛下！”祖宽急了，挣扎着喊道，“末将打仗不含糊！当年跟着袁崇焕守宁远，末将杀过的后金兵比你见过的都多！”
“打仗不含糊？”朱由检冷笑，“连自己的兵都管不住，还敢说打仗不含糊？等李自成来了，让你的兵用酒气熏死他？”
他看向锦衣卫：“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
锦衣卫上前，像拎小鸡似的把祖宽拖了下去，城楼上传来他愤愤的吼声，却很快被风雪吞没。
城楼下的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还是头一回见陛下亲自处置将领，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手里的活计也麻利了不少。
陈新甲和范景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这位陛下，是真的要动真格的了。
“陈尚书，”朱由检转过身，语气缓和了些，“祖宽虽有错，但打仗确实勇猛，关他三日，让他清醒清醒，出来后还得用。”
“陛下圣明。”陈新甲连忙应道。
正说着，一个斥候骑着快马从城外奔来，在城下翻身跪地：“报——陛下！闯贼前锋刘宗敏部已过保定，离北京不足百里！”
消息传来，城楼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范景文腿一软，差点瘫倒：“这……这么快？”
陈新甲也变了脸色，手紧紧攥住了腰间的佩剑。
朱由检却异常平静，他走到垛口边，望着远处的天际线，仿佛能看到那黑压压的起义军正在逼近。
“慌什么？”他回头，目光扫过众人，“来了正好，省得咱们在这儿等着。”
他对陈新甲道：“传朕的令，九门紧闭，所有士兵上城防守，民壮协助搬运物资，敢有擅离职守者，斩！”
“是！”陈新甲应声，转身匆匆下了城楼。
“范大人，”朱由检又看向范景文，“火器营归你调遣，给我盯紧了城外，只要闯贼进入射程，立刻开炮！”
范景文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臣遵旨！”
安排完毕，朱由检重新望向城外。风雪更大了，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当天傍晚，城外传来隐约的马蹄声。站在城楼上望去，只见远处的雪原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像蚂蚁似的朝着北京涌来。
“来了！”有士兵低呼一声，声音里带着恐惧。
朱由检握紧了腰间的 sword（剑），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直面战争。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亢奋——就像当年在谈判桌上，面对最强大的对手时，那种背水一战的激动。
“都给朕打起精神来！”他扬声道，声音在风雪中传出很远，“弓箭上弦，火炮装药！告诉他们，这是咱们的家，丢了这里，咱们连埋骨的地方都没有！”
士兵们被他的气势感染，纷纷举起武器，原本慌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
很快，起义军的先头部队就到了城下，大约有数千人，穿着破烂的铠甲，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乱糟糟地在城下列阵。
一个骑着马的将领在城下喊话，声音粗哑：“城上的官兵听着！识相的赶紧开门投降，闯王有令，降者不杀！顽抗者，屠城！”
朱由检冷笑一声，从旁边士兵手里拿过一把弓，搭上箭矢，瞄准了那个喊话的将领。
他前世练过射箭，准头还算不错。
“咻！”
箭矢划破风雪，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射穿了那将领的喉咙。
那将领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
城下的起义军顿时一阵骚动。
朱由检把弓扔还给士兵，高声道：“这就是不降的下场！想攻城？先问问城上的火炮答应不答应！”
说完，他对范景文一点头：“开炮！”
范景文手一挥：“放！”
城楼上的佛郎机炮发出震天的轰鸣，一颗颗铁弹呼啸着砸向起义军的阵中，瞬间炸开一片血花。
起义军没料到城上的火炮如此凶猛，顿时乱了阵脚，哭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哈哈哈！打得好！”城楼上的士兵们欢呼起来，士气大振。
朱由检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第一回合，他赢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李自成的主力还在后面，真正的恶战，在明天。
风雪夜，德胜门城楼的灯火，彻夜未熄。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