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现透过后视镜,悄悄观察着后座两人的状态。见他们面色都带着不同寻常的凝重,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闷:
“一会到家,想法子给你弄点柚子叶水洗洗,去去晦气哈。” 他没问炎拓为什么被关,也没问刚才那通电话打给了谁,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这个点,你去哪儿弄柚子叶?”炎拓握紧了聂九罗的手,嘴上却不饶人地回怼了一句,声音虽然沙哑,但那股熟悉的劲儿似乎回来了一点。
“得嘞,”吕现一听这语气,心里反倒踏实了些,“看你还有精神跟我斗嘴,就知道死不了,算我白担心。”
车子朝着市区的灯火驶去,离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越来越远。
然而,刚驶过一个空旷的十字路口,聂九罗忽然开口:“停车。”
“滋——”
吕现条件反射地踩下刹车,轮胎与路面摩擦发出短促的锐响,车子稳稳停在路边。
“咋了?”吕现回头,一脸困惑。
聂九罗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绕到驾驶座这边,声音不容置疑:“下车。”
吕现虽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照做,从驾驶位挪了出来。
聂九罗迅速坐进驾驶座,炎拓也默契地换到了副驾驶位。
“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聂九罗撂下这句话,甚至没等吕现反应,便已利落地挂挡、踩下油门。
“哎!不是……咳咳咳……”吕现被汽车猛然加速扬起的尘土呛得连咳几声,徒劳地朝着迅速远去的尾灯挥手,“这就把我扔这儿了?!好歹给我送到个能打车的地儿啊!”
回应他的,只有没入夜色的两点暗红灯光,和四周骤然加深的、荒凉路段的寂静。
吕现苦着脸站在空荡荡的路边,夜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只能无奈地低声抱怨:
“真是上辈子欠你们俩的……”
此时,疾驰的车内。
“阿罗,这么急?”炎拓侧过头,看向聂九罗紧绷的侧脸,终于开口问道。
聂九罗紧抿着唇,目光锁定在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黑暗路面上,声音有些发紧:“她的话,不能拖延。”
她没说“她”是谁,但两人心知肚明。
原因有二:其一,南山猎人对妖刀的号令,历来只有绝对服从;其二,则是那个女人本身——太过诡异,太过难以预测,拖延的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炎拓沉默了片刻:“她……具体说了什么?”
“只是让你过去。”聂九罗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握紧了方向盘,“其他,什么也没提。”
正是这份语焉不详,才最让人不安。不知道目的,不知道代价,甚至连是福是祸都无从揣测。
炎拓看着她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伸手轻轻覆在她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他的掌心还带着地牢的寒意,力道却沉稳。
“没事。”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是在安抚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
基地内,空气凝滞。
茳十方没有离开,其余人便也只能枯坐硬熬。
时间早已过了后半夜,困意如同潮湿的苔藓,悄无声息地爬上每个人的眼皮。几个年轻些的猎人脑袋一点一点,勉强支撑,却不敢真的合眼。
沐知行独自站在稍远的窗边,背对众人,压低声音讲着电话。手机屏幕的幽光映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心,神色是少见的凝重。
茳十方则随意地倚在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旧扶手椅里,双眸轻阖,呼吸均匀,仿佛只是在小憩。但她周身那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却让整个空间都显得格外逼仄。
“扑通!”
一声闷响打破了压抑的寂静。
是熬不住的山强,坐着打盹时身体一歪,直接从小马扎上栽了下来,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哎哟……”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慢吞吞挪回原位,捅了捅旁边同样昏昏欲睡的大头,声音含混地抱怨,“咱们……就这么干等着?等到啥时候?”
大头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瞥了他一眼,瓮声瓮气道:“不然呢?你敢走吗?”
山强缩了缩脖子,讪笑:“嘿嘿,不敢。”
这尊煞神在这儿,借他十个胆也不敢溜啊。
余蓉倒是对这种熬夜的场面适应良好,她在国外跑惯了,时差颠倒本是常事。
此刻她只是安静地靠墙站着,目光时不时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角落的邢深身上。
邢深的脸色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沐知行那一击显然让他伤得不轻,又未能及时处理,此刻全靠意志强撑着坐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墨镜后的眼睛不知是睁是闭。
余蓉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视线触及椅中那抹黑色身影时,终究什么也没做,只是将唇抿得更紧。
山强和大头自身难保,更顾不上别人。
时间在沉默与困倦中,一分一秒地黏稠流逝。
窗外,最深沉的夜色,正一点点被远方的灰白稀释。
还有汽车的轰鸣声,茳十方接着睁开眼。
里面一片清明,丝毫不见睡意。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