茳十方静立池心，感知如无形的蛛丝般向四周蔓延。
园外除了几个气息粗重、心跳惶惑的人类看守，再无人形地枭那股特有的、混杂着土腥与伪善的晦暗气息。
看来，是匆忙转移了。
她身形微动，如一片没有重量的黑羽，自水面翩然掠回。足尖在池畔青石上一点，几个起落便穿过庭院，悄无声息地翻出高墙，落回停在不远处街角的车旁。
车内，炎拓正心神不宁地等着，眼前陡然一花，一道黑影已轻飘飘落在副驾窗外，惊得他浑身一激灵。
这人……真是来去如鬼魅，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只不过提了一句人可能被关在齐石园，这位姑奶奶二话不说就让他立刻开车过来，连半点准备部署的时间都不给。
聂九罗也看到了茳十方返回，立刻推开车门：“怎么样？”她的声音里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晚了一步，”茳十方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失望或焦急，“被转移了。”
“什么？！”炎拓脱口而出，声音拔高，“怎么会这么快？！”
茳十方还没接话，聂九罗已蹙眉分析：“应该是冯蜜在租车行失手，没能拿到监控，反而让林喜柔警觉了。”
“那……现在怎么办？”炎拓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
茳十方没答他，反而看向炎拓，眸色沉静：“林喜柔手下，有三个心腹。熊黑，冯蜜，还有一个长头发的男人。”
“不可能只有这几个吧？”
炎拓颔首，“在林喜柔的资料里面，还有几个地枭分别在别的地方。”
“把那些信息，”茳十方身体前倾，手指在炎拓的椅背上轻轻一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发给那个戴墨镜的狗崽子。”
她微微偏头，荒芜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兴味：
“先去把那几只……地枭抓回来。”
聂九罗不再犹豫。妖刀既现，此刻自当以她为首。
至于炎拓——她相信他并非地枭那方的人。
她当即拨通了邢深的电话。
“免提。”茳十方冷声道。
聂九罗依言按下免提。电话很快接通，传来邢深一贯平稳的声音：“喂，阿罗。”
“炎拓——也就是林喜柔的养子——提供了情报，还有几个人形地枭散在外面，位置已知。蒋叔已被转移，我们需要立即行动，去抓那几只地枭。”
聂九罗语速很快，条理清晰。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邢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惯有的审慎与怀疑：“林喜柔的养子……怎么会反过来帮南山猎人？”
他顿了顿，语气沉凝：“这会不会是个诱饵，专为钓我们出洞？”
主驾驶座上的炎拓听得一阵无言。
这人心思……未免也太深了。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层。
“呵……”茳十方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透过话筒，带着清晰的寒意与不耐，“小狗崽子，心思倒不少。”
她顿了顿，语气轻得令人毛骨悚然：
“让你去，就去。”
“若再耽误……”
“就用你的命来抵。”
电话那头的邢深，在听到那句冰冷威胁的瞬间，彻底明白了——这是妖刀的决断，不容置疑，更不容违逆。
他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里带着残余的谨慎与不甘：“妖刀，那炎拓的身份毕竟……”
“收起你那点可笑的心思。”茳十方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针，隔着话筒直刺耳膜，“妖刀不现世，你们狗家或许还能自作主张。但妖刀既现——”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句流传数百年、带着血腥气的训诫：
“群雄伏首……拜、妖、刀。”
她的眉眼间凝起一层肉眼可见的寒霜，杀意如有实质，即使隔着电话，也让那头的人感到脖颈发凉：
“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短暂的死寂。
听筒里传来邢深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随即是迅速屈服的声音：
“……好。我这就去准备。”
电话被匆忙挂断，忙音短促地响起。
车内重归安静。
茳十方将手机随手抛还给聂九罗，靠回椅背，闭上眼，仿佛刚才那番疾言厉色的威慑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
只有唇角残留的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暗示着她方才那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对邢深那点“小心思”的不耐与蔑视。
那小狗崽子，跟她讨价还价。
炎拓默默握紧了方向盘，手心里一层冷汗。
这妖刀的气势……比林喜柔还要渗人。
聂九罗收起手机，目光掠过茳十方平静的侧脸，心中那点因邢深质疑而起的波澜，也悄然平息下去。
妖刀既出，便没有回头路，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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