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刻意拖长,带着某种玩味的、近乎残忍的恶意:
“在我眼里,你们这些人,跟那些朝生暮死、不见明日的蜉蝣……也没什么两样。”
车厢内陷入一片沉重的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与窗外模糊的风声。
许久,聂九罗终于开口,声音干涩紧绷,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
“……为什么杀他们?”
茳十方没有立刻回答。
她微微歪着头,仿佛在认真思索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苍白的轮廓,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我说过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质地,“既是三家之人,斩枭便是刻进骨血里的使命。从你们接过信物、承下名号的那一刻起,这条路就只有两个尽头——”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在膝头:
“要么,斩尽地枭;要么,被地枭撕碎。”
她的目光透过前座之间的缝隙,落在聂九罗紧绷的侧脸上:
“想中途退出?想抛开责任,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可以啊。我理解那种疲惫,那种想从永无止境的厮杀里挣脱的渴望。”
“所以,”她的声音陡然转柔,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近乎慈悲的语调,“我送他们去地狱解脱了。”
她微微前倾,气息几乎要拂到聂九罗耳畔:
“瞧,我多体贴。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手上染血,不用再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
“一了百了。”
炎拓的呼吸屏住了,冷汗沿着脊椎滑落。
聂九罗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角,指节泛出青白色。她终于转过头,对上了后视镜里茳十方那双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杀意,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多少情绪。
只有一片亘古的、冰冷的、理所当然的虚无。
仿佛她刚才谈论的不是夺走数条人命,而是随手拂去了衣袖上的一点尘埃。
“行了,少说废话。”茳十方忽然打断,语气里透出一丝不耐烦的冷戾,“那姓蒋的老头子关在哪儿?我得尽快把他弄回来。”
她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有些不稳,透出压抑的躁动:
“不然就现在那个狂犬……”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轻得像在分享一个秘密:
“我真怕自己哪天忍不住,顺手把他给宰了。”
聂九罗猛地转过头,瞳孔微缩:“邢深?!”
“哦,那个戴黑墨镜的小狗崽子。”茳十方扯了扯嘴角,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厌弃,“身上半点血性没有,脑子里全是算计和权衡。”
她微微眯起眼,像是在回忆什么令人不快的画面:
“狂犬一脉的狠劲,到他这儿……算是绝种了。”
炎拓:“……”
这话听着……怎么怎么不对劲呢?
聂九罗:“……”
她抿紧了唇,视线垂落在自己交握的指节上,没应声。
茳十方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
“怎么?”她抬眼瞥见两人僵硬的神色,唇角又弯起那抹凉薄的弧度,“觉得我说得不对?”
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某种循循善诱般的残忍:
“那你们告诉我,一个猎人——尤其是号称‘狂犬’的猎人,没了咬断猎物喉咙的狠劲,没了见血就兴奋的疯劲,整天戴着副墨镜躲躲闪闪,盘算这个算计那个……”
她顿了顿,轻轻吐字:
“和那些被圈养久了、连吠叫都忘了的看门狗,有什么区别?”
炎拓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又白了几分。
他没有说话,自己现在也没见过那个邢深。
聂九罗依旧沉默着,只是下颌线绷得极紧。
她知道妖刀的话偏激、刻薄,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南山猎人如今最不堪也最无力辩驳的软肋。
茳十方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似乎觉得颇有趣味。她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声音轻得像梦呓:
“所以啊……得快些把老家伙弄回来。在他被那些地枭拆吃入腹之前。”
“不然,”她唇角弧度未变,“我怕我真的会忍不住……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