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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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转瞬，家长会那天如期而至。

教室里窗明几净，黑板报也焕然一新，一切都为了迎接这场重要的家校沟通。林砚作为班里的学习委员，和几名班干部一起，被安排在教室门口接待引导前来的家长。

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声音清晰温和地为一位位家长指引座位，俨然一副优秀学生干部的模样。然而，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时，林砚嘴角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背脊也在瞬间挺得笔直，像是进入了某种戒备状态。

是他的母亲。

林母穿着一身合体的职业装，妆容精致，步履从容。她看到林砚，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无比欣慰和骄傲的笑容，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小砚，”她亲昵地拍了拍林砚的手臂，声音温柔，“辛苦了，在帮老师接待家长呢？真是妈妈的乖孩子。”

她的语气充满了赞赏，目光却像最精细的探照灯，快速地从上到下扫视了林砚一遍，似乎在检查他的校服是否平整，精神面貌是否饱满。那目光，让林砚感觉皮肤有些发紧。

“嗯，应该的。”林砚垂下眼睫，低声应道，避开了母亲过于“热情”的审视。

林母又笑着和旁边的老师寒暄了几句，话语间不着痕迹地夸赞着林砚在家如何懂事、如何努力学习，这才在林砚的指引下，走向他的座位。

然而，她刚一落座，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周围其他家长打招呼，下一个动作就让一直用余光关注着她的林砚心头一沉。

只见林母极其自然地放下手包，然后伸手拿过林砚整齐码放在课桌一角的学习资料——首先是数学课本，她快速翻动，检查里面的笔记是否详尽工整；接着是英语笔记本，她用手指划过一行行单词和语法，眉头微蹙，似乎在评估书写是否足够美观；然后是错题本……

她做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不是在翻看儿子的隐私，而是在检阅下属提交的工作报告。那专注而挑剔的神情，与周围那些只是好奇看看孩子座位、或者互相友好交谈的家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砚感觉一股热血涌上头顶，耳根烧得厉害。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位新来的家长身上，用更加倍的热情去招呼，试图用忙碌来掩盖内心翻涌的难堪与无力。他习惯了，除了装作若无其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可是，他伪装出来的平静，并没有逃过另一个人的眼睛。

江屿今天也来了，不过他不是来当志愿者的。他纯粹是被他那位临时起意、对家长会充满好奇的姑姑硬拉来的。他懒散地靠在走廊尽头的栏杆上，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人群，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那个在门口忙碌的、身影略显单薄的林砚身上。

他看到了林砚母亲到来时，林砚那一瞬间几乎难以察觉的僵硬；看到了那位母亲脸上无懈可击却莫名让人感到压力的笑容；更看到了她坐下后，那番旁若无人、细致到近乎苛刻的“检查”。

江屿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他想起那天林砚听到“家长会”时骤然暗淡的眼神，想起他平日里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偶尔流露出的小心翼翼。之前林砚问他去干嘛了时的眼神回避，和自己递过糖果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像是被烫到般的触动……

碎片般的线索在此刻串联起来。

江屿的眼神沉了下去。他之前只是隐约觉得林砚家里可能管得严，但现在看来，似乎不仅仅是“严”那么简单。那种在公共场合都毫不掩饰的控制欲和审视感，那种让林砚瞬间变得紧绷、甚至有些恐惧的氛围……

林砚的家庭，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正沉重地压在这个总是试图表现得很完美的“好学生”身上。

江屿看着林砚在人群中勉强维持的微笑，看着他偶尔瞥向自己座位时那快速收回、带着不安的眼神，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他站直了身体，目光紧紧跟随着林砚，一种想要做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下手的无力感，混合着越来越浓的好奇与……一丝他自己尚未明晰的关切，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家长会即将正式开始，教室里的家长们渐渐安静下来。林砚的任务暂时结束，他默默退到教室后门的角落，垂着眼，身影在喧闹过后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孤寂。

江屿看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他第一次觉得，几颗糖的甜，或许根本化解不了那种深植于内心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