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弦的震颤与小提琴弓的摩擦,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小星星》的旋律简单到近乎幼稚,但在此刻的街角,由零森北辰低沉温柔的哼唱、清澈的吉他伴奏和苏怜微那尚显稚嫩却无比坚定的琴音共同演绎,却焕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它不激烈,不悲壮,却像春日破冰的溪流,温和而执着地冲刷着一切污浊。
那几个挑衅的年轻人脸上的错愕逐渐变成了尴尬和无所适从。他们准备好的所有嘲弄和侮辱,在这纯粹到不容亵渎的音乐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和低级。周围的人群不再带着看热闹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静的欣赏,甚至有几个年轻女孩眼眶微微发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打动。
高个子男人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同伴拉了拉胳膊。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最终悻悻地啐了一口,灰头土脸地挤出了人群。
危机,就这样被一段简单的旋律消弭于无形。
音乐还在继续。
零森北辰的目光落在苏怜微身上。她依旧微微侧着头,专注地拉着琴,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认真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她拉得并不完美,有几个音甚至微微走调,节奏也稍显急促,但那份毫无保留的、想要保护他的心意,却透过每一个音符,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他冰封的心湖,仿佛被这笨拙却温暖的琴音凿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有暖流悄然涌入。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周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之前热烈得多的掌声。甚至有人大声叫好。吉他盒里的钱,也比往常多了不少。
苏怜微直到这时,才仿佛从一种忘我的状态中惊醒。她放下琴,脸颊因为激动和紧张染上绯红,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偷偷看向零森北辰,对上他深邃的目光,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低下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零森北辰什么也没说。他默默地开始收拾吉他,将麦克风和线缆仔细卷好。
苏怜微也赶紧将自己的小提琴收回琴盒。
两人在人群善意的注视和议论声中,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广场,走向回家的路。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却不再是最初那种冰冷尴尬的沉默,而是弥漫着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氛围。
走了一段路,就在快要看到那栋二层小楼时,零森北辰忽然放缓了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打破了寂静:
“你……”
苏怜微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只看到他清瘦挺拔的背影。
“……叫什么名字?”
苏怜微愣住了。
她来过家里这么多次,帮过北轩,和他们一起吃过饭,甚至他都已经开始教她拉琴……他却直到现在,才正式询问她的名字。
这看似荒诞的延迟,在此刻听来,却像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
它意味着,他终于不再将她仅仅看作一个“闯入者”、一个“北轩的同学”或者一个“学琴的人”。她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苏怜微”,正式进入了他的视野,被他所“看见”。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感动。
她快走两步,与他并肩,转过头,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清晰地、认真地回答:
“苏怜微。”
她顿了顿,补充道:“怜惜的怜,微光的微。”
零森北辰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怜微……微光。
这个名字,仿佛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角落产生了共鸣。是了,她说过,他的《微光》曾给过她力量。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但苏怜微却看到,他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微弱地、柔和了那么一丝丝的弧度。
院门近在眼前。
苏怜微知道,有些东西,从今天起,已经不一样了。
她不仅仅是在靠近一颗陨落的星辰。
她似乎,也正成为照亮他归途的,那一缕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