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琴弦的振动中悄然流逝。苏怜微严格按照那张纸条上的计划练习,每天与镜子里的自己较劲,与酸痛的手臂和手指磨合。再次去零森家回课时,她的空弦明显平稳了许多,C大调音阶虽然依旧生涩,但至少音准都在线。
零森北辰听完,没有表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今天练《小星星变奏曲》。”他拿过她的琴,极其流畅地示范了一遍主题旋律,然后将琴还给她,“节奏,稳住。”
他的示范依旧精准得令人惊叹,但苏怜微隐约感觉到,他话语里那种冰冷的棱角,似乎磨平了些许。在她练习时,他偶尔会多说一两个词。
“这里,揉弦太急。”
“感情,投入。”
这细微的变化,像春风拂过冰面,让苏怜微心中暗喜。她练得更加卖力。
周五傍晚,她照例去零森家。按响门铃后,开门的辰星却告诉她:“北辰哥去街角了。”
他说的“街角”,就是那个地铁口的小广场。
苏怜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背着琴盒走了过去。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老位置上,吉他盒打开放在脚边,里面零星有一些纸币和硬币。他正闭着眼,弹唱着一首舒缓的民谣,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侧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她没有靠近,只是站在人群外围,安静地听着。他的歌声里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驱散了都市傍晚的喧嚣。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晃晃悠悠地走近,为首的那个,赫然就是上次来挑衅的高个子。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
“哟,大明星,又来讨生活了?”高个子男人怪笑着,用脚踢了踢吉他盒的边缘,发出刺耳的声音,“哥几个今天心情好,给你捧个场,唱首《征服》来听听!”
零森北辰的歌声戛然而止。他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人,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他低下头,手指放在琴弦上,似乎准备像上次一样,用音乐筑起高墙。
苏怜微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愤怒和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在她胸中翻涌。她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独自承受这些!
就在那高个子男人得寸进尺,想要伸手去拍零森北辰的脸时,苏怜微猛地拨开身前的人,几步冲到了零森北辰的身边。
她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零森北辰。他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着她,眉头微蹙,似乎想用眼神让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苏怜微却没有看他。她深吸一口气,当着所有人的面,动作有些匆忙却异常坚定地打开了背着的琴盒,拿出小提琴,架在肩上。
她无视了那几个挑衅者和她周围所有好奇、惊讶的目光,只侧过头,对零森北辰快速而低声地说了一句:“北辰哥,拉《小星星》主题,可以吗?”
那是她这些天练习得最多,也是唯一能完整、流畅拉下来的旋律。
零森北辰怔住了。他看着身旁这个眼神坚定、甚至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的女孩,她握着琴弓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身体也在细微地颤抖,但她站在那里,像一棵突然破土而出的新竹,试图用自己稚嫩的身躯,为他抵挡风雨。
他眼底那片漠然的冰湖,似乎被投入了一块温暖的石头,漾开了圈圈涟漪。
他没有回答“可以”或“不可以”。
在所有人,包括那几个挑衅者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零森北辰修长的手指已经在吉他琴弦上落下。
“噔楞楞——”
清澈而熟悉的《小星星》主题吉他前奏,流畅地响起。
几乎是本能反应,在他弹出第二个小节时,苏怜微的琴弓也稳稳地落在了D弦上。
“嗦——嗦——发——发——”
简单、干净,甚至带着几分稚嫩的小提琴旋律,加入了进来。
吉他沉稳如夜空的底色,小提琴明亮如点缀其上的星辰。两个截然不同的音色,在此刻却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编织出一段虽然简单,却无比坚定、温暖的二重奏。
那几个挑衅者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发展,一时间僵在原地,脸上的嘲弄变成了错愕。周围的人群也安静下来,惊讶地看着这奇特的一幕——一个冷漠英俊的男人弹着吉他,一个清秀坚定的女孩拉着小提琴,他们用一首孩童都耳熟能详的简单旋律,构筑了一个无形却强大的气场,将所有的不善与嘈杂都隔绝在外。
零森北辰抬起眼,目光掠过苏怜微微微颤抖却执拗的侧影,然后,他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对着面前的麦克风,低声跟唱了起来。
不再是反抗式的嘶吼,而是低沉、温柔,带着一种叙述感的哼唱。
音乐在继续。
这一刻,街角的尘埃仿佛被音符涤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