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苏怜微立刻将那张纸条用磁铁贴在了书桌前的墙上。那几行简洁有力的字迹,像一道无声的敕令,督促着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翻出落满灰尘的立镜,擦干净,摆在房间中央。然后,按照纸条上的指示,架好琴。
“嗦——嗦——”
单调的空弦音在房间里回荡。最初几分钟,还能保持专注,但很快,手臂的酸胀感和音乐的枯燥便一同袭来。镜子里的自己,姿势僵硬,表情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扭曲,琴弓在弦上轨迹歪斜,如同一个笨拙的初学者。
她想起零森北辰那句“像锯木头”的评价,脸微微一热,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呼吸,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右臂,想象着琴弓是手臂的延伸,必须平稳而坚定。
二十分钟的空弦练习,结束时右臂几乎抬不起来。但她没有停下,接着进行左手手型的空按练习。指尖按在冰冷的琴弦上,很快留下红色的印痕,手腕必须时刻保持那个反关节的、凸起的姿势,酸痛感一阵阵传来。
这一切,远比她记忆中初学时要艰苦得多。
然而,一种奇异的充实感却充盈着她的内心。因为她知道,每一个枯燥的音符,每一次肌肉的酸痛,都是在向着一个明确的目标靠近——靠近那个在尘埃中依旧孤傲的身影,靠近那段曾给予她力量的音乐。
在练习的间隙,她会看着墙上那张纸条出神。零森北辰写下这些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是否也经历过这样无数个与枯燥基本功为伴的日夜?他如今的成就,或者说他曾经达到的高度,正是建立在这样日复一日的“修行”之上。
想到这里,她对那个看似冷漠的男人,又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敬佩。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她去零森家“回课”。零森北辰检查了她空弦和C大调音阶的练习成果。他依旧话很少,只是在她运弓明显不稳或音准偏差时,用简单的词语指出。
“这里,升Fa低了。”
“弓速,不均匀。”
他的耳朵灵敏得可怕,任何细微的瑕疵都无所遁形。苏怜微紧张得手心冒汗,但在他精准的指点下,那些模糊不清的问题似乎也变得清晰起来。
练习结束后,苏怜微去厨房喝水,路过客厅时,目光无意间瞥见沙发角落散落着几张乐谱草稿。她本没有在意,但其中一张纸背面露出的一角照片,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似乎是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她鬼使神差地轻轻将它抽了出来。
照片上,是年轻许多的零森北辰,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穿着简单的白T恤,怀里抱着的正是她见过的那把木吉他。他站在一个看似学校礼堂的舞台上,没有聚光灯,台下观众模糊。但他笑得那样灿烂,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毫无阴霾的、对音乐最纯粹的热爱和自信。那笑容,与他如今沉寂的模样,判若云泥。
照片背面,用蓝色的圆珠笔,写着一行略显青涩的小字:
「第一场路演,赚了50块!音乐,万岁!」
刹那间,苏怜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酸涩与感动交织着涌上喉头。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少年,怀抱着最初的梦想,即使舞台简陋,报酬微薄,依然为音乐本身而欢呼雀跃。那个高呼“音乐万岁”的少年,如今却只能在街角沉默地歌唱,承受着冷眼与嘲讽。
她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回原处,仿佛触碰到了一个易碎的梦。
她明白了。零森北辰从未真正背叛过音乐。他将那个热爱音乐的少年,连同那段闪耀的时光,一起小心翼翼地封存了起来,藏在了无人可见的角落,独自承受着一切。
而他现在,愿意指导她拉琴,是否意味着……他内心深处,那簇名为热爱的火焰,其实从未真正熄灭?
它只是在厚重的灰烬下,等待着重新被点燃的那一天。
苏怜微握紧了双手,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她不仅要让他重回舞台,更要帮他,找回照片里那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