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森北辰没有说“好”。
但他也没有拒绝。
那句“下次来……带上练习曲谱”，像一颗被轻轻抛回的球，落在了苏怜微的场地上。她接住了，并且为此心跳加速了整整一个晚上。
这意味着，她获得了再次踏入那个世界的门票，获得了靠近他的许可。
周一放学后，苏怜微的书包里除了课本，还郑重地放着一本《霍曼小提琴基础教程》和几张简单的练习曲谱。她再次站在了零森家的院门外，深吸一口气，才抬手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依旧是沐月，她看到苏怜微，尤其是看到她背着的琴盒时，露出了一个“我懂了”的灿烂笑容，侧身让她进来。
零森北辰已经在客厅里了。他没有坐在窗边，而是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客厅相对空旷的位置。他自己则靠在对面的墙上，双臂环抱，神情是一贯的淡漠，仿佛在等待一场与他无关的演出。
北轩和辰星不在，想必是在自己的房间。
“北辰哥。”苏怜微小声打招呼。
零森北辰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把椅子。
苏怜微会意，走过去坐下，拿出琴盒，像上次一样，有些手忙脚乱地装好琴。
“姿势。”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苏怜微连忙调整，努力回忆着多年前老师教过的要领：双脚与肩同宽，身体放松，琴与身体呈45度角……
“错了。”零森北辰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他走过来，没有触碰她，只是用目光示意，“头太低了。琴头往下掉。你是想让地板听你拉琴？”
他的批评直接而毫不留情，苏怜微脸上微微发烫，赶紧调整。
“左手，手腕。”他又说，眉头微蹙，“塌下去了。你想按弦按到抽筋吗？”
苏怜微努力绷直手腕，感觉肌肉一阵酸涩。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成了苏怜微记忆中最漫长又最短暂的二十分钟。漫长是因为，零森北辰的要求近乎严苛，每一个细微的差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他指正的方式简短、直接，不带任何鼓励，只有冷静的审视。短暂则是因为，她必须全神贯注，调动所有的记忆和肌肉去应对他的指令，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他让她空弦拉奏，只关注右手的运弓。
“弓走不直。”他言简意赅，“像锯木头。”
苏怜微咬着下唇，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臂，让琴弓在四根弦上平稳地移动，发出单调的“嗦——嗦——”声。
整个过程中，他说话极少，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看着，偶尔吐出几个关键词。客厅里回荡着枯燥的空弦音和他偶尔响起的、没有温度的声音。这更像是一场无声的修行，而非教学。
就在苏怜微感觉手臂快要失去知觉，额头也沁出细汗时，零森北辰终于再次开口。
“可以了。”
苏怜微如蒙大赦，放下琴，感觉整个右半边身体都是僵硬的。
他没有对她的努力表示任何肯定，只是转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本看起来像是乐理笔记的旧本子，又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背对着她，飞快地写着什么。
苏怜微站在原地，有些无措，不知道是否应该离开。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将一张从本子上撕下来的纸递给她。
纸上不是预想中的乐谱，而是几行清晰却略显潦草的字迹：
· 空弦练习： 每天20分钟，对着镜子，确保弓直、音稳。
· 左手手型： 对着琴颈空按，保持手腕凸起，指尖垂直落下。
· 音阶： C大调，两个八度，慢速，注意音准。
· 练习曲： 霍曼第3页，第一首。先唱谱，再上手。
下面甚至还简单画了一个正确持琴的侧面示意图，标注了关键要点。
苏怜微愣愣地接过这张纸条，指尖触及纸张的瞬间，仿佛能感受到其上残留的、他书写时的力度。这不仅仅是一张练习要求，这是一个路线图，一个来自零森北辰的、无比清晰的指引。
他没有说太多话，但他把该做的，都写下来了。
这种沉默的、付诸行动的关注，比任何言语上的鼓励都更有分量。
“下周。”他看着她说，依旧是平淡的语气，“检查。”
苏怜微紧紧攥着那张纸条，用力点头：“嗯！我会好好练习的！”
她收拾好琴盒，向他和从房间里探出头的沐月道别。走出零森家的大门，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她却感觉心口滚烫。
她低头，再次看向那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劲瘦，带着一种孤独的韧性。
她知道，她握着的不仅仅是一张练习指南。
她握着的，是零森北辰从他那片沉寂的废墟中，为她，或许也是为他自己，小心翼翼探出的第一根橄榄枝。
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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