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零森北辰那句“拿出来,我看看”,不像是指令,更像是一种仪式性的许可,允许她踏入一个被封存已久的领域。
苏怜微的心跳如擂鼓。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手指微微发颤地按开琴盒的金属扣。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琴盒缓缓打开。天鹅绒的内衬已经有些褪色,那把保养尚可但明显许久未动的小提琴安静地躺在其中,旁边是松香和琴弓。一股淡淡的、属于旧木和时光的气息弥漫开来。
零森北辰的目光落在琴身上,像是穿越了重重时光,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什么。他的眼神依旧复杂,但最初的剧烈波动已经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专业的审视。
“装好弦。”他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
苏怜微依言,笨拙地架好琴,将琴弓上紧,涂抹松香。每一个动作都因为他的注视而变得僵硬。沐月、北轩和辰星都屏息看着,连最活泼的沐月此刻也安静下来,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最后,她终于将琴抵在下颌,琴弓颤抖地搭上了琴弦。
她试图回忆最初学的一首简单练习曲,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手指根本不听使唤,按下的位置似是而非,琴弓拉出第一个音——
“吱——”
一个干涩、刺耳、毫无美感可言的噪音,突兀地撕裂了空气。
苏怜微的脸瞬间红透,羞愧得几乎想立刻把琴藏起来。她果然……全都忘光了。在他面前,露出如此糟糕的一面。
“对、对不起……”她慌忙放下琴,不敢看他的眼睛。
预想中的嘲讽或者冰冷的失望并没有到来。
零森北辰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然后,他向前走了一步,伸出了手。
他的意思很明显。
苏怜微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琴和弓递了过去。
当小提琴落入零森北辰手中的那一刻,一切都不同了。
那仿佛不是一把琴,而是他身体缺失已久的一部分。他调整琴弓的姿势,手指扶上琴颈的角度,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融入骨髓的熟练与优雅。那种气场,与他拿着吉他时截然不同,更内敛,更古典,也更……契合他骨子里的某种东西。
他甚至没有试音,只是闭上眼睛,微微偏头,将琴身稳稳地抵在肩上。
然后,琴弓落下。
没有复杂的旋律,甚至算不上是一首完整的曲子。只是一段即兴的、舒缓而带着淡淡忧伤的乐句,如同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溪水,又像是独自一人在空旷原野上的低语。
音符从他指尖和琴弦之间流淌出来,纯净、透亮,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
苏怜微怔住了。
沐月张大了嘴巴,北轩放下了画笔,连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辰星,也微微坐直了身体。
这琴声……太美了。美得与这个陈旧昏暗的客厅,与他身上那件旧毛衣,与他平日里那副沉寂麻木的样子,格格不入。
它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看,那个名叫零森北辰的音乐天才,他并没有死去。他只是被困住了,而这把琴,短暂地释放了他的灵魂。
一段即兴的旋律结束,余音在空气中袅袅盘旋,不肯散去。
零森北辰缓缓放下琴弓,睁开了眼睛。他眼底那片沉寂的冰湖,似乎被这短暂的演奏凿开了一道裂缝,有复杂的光影在其中流动。
他看向还处在震撼中的苏怜微,将琴递还给她。
“手指太僵。”他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淡,却不再冰冷,更像是一种客观的陈述,“手腕没用上力。音准……需要大量练习。”
这是最直接,也最残酷的评价。
苏怜微的脸更红了,但这一次,羞愧中夹杂了一丝不服输的倔强。她看到了,听到了,那把琴在他手中是如何焕发生命的。她想要……再次触碰那种可能。
“我……我知道很差。”她接过琴,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但是,北辰哥……你能教我吗?”
零森北辰看着她眼中那簇因为他的琴声而被点燃的、微小却坚定的火苗,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只是转过身,走向厨房,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和一句飘散在空气中的、几乎听不清的话。
“下次来……带上练习曲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