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沙棘铺路，风波暗生

江南的沙棘林到了挂果的时节，橙红色的果子缀满枝头，像一串串小灯笼，把戈壁边缘的荒地染得热闹。璎珞踩着晨露走进林子，手里提着个竹篮，身后跟着两个采果的农妇，笑声在林间荡开，惊起几只灰雀。

“令嫔娘娘，您尝尝这刚摘的，酸中带甜，比宫里的蜜饯还爽口。”农妇递过颗饱满的沙棘果，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草屑。

璎珞接过来，指尖触到果子上细密的绒毛，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液瞬间漫过舌尖。她想起临行前乾隆的嘱咐——“沙棘耐旱，榨出的油能润滑机器，果渣能做饲料，你去江南看看，能不能让织户们多种些，也算给百姓添条活路。”

“这果子除了吃，还能做什么？”她问。

农妇掰着指头数：“能酿酒、做酱，听说同文馆的洋先生还用来提炼什么‘油’，说能让火车的轮子转得更滑。前几日海兰察大人带的兵，还来收过果渣，说是喂军马格外壮实。”

璎珞心里一动。从沙棘果到火车轮，从农妇的果篮到同文馆的试管，这不起眼的野果子，竟成了连接新旧事物的线。她忽然想起永琪的“星火号”，那铁皮火车跑动时，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吱呀”声，或许真能被这果子的油抚平。

正采着果，远处传来马蹄声。海兰察穿着便服，翻身下马，靴底沾着的泥点溅在青石板上。“璎珞姐，出事了。”他声音发紧，从怀里掏出封信，“京里来的急报，刘御史又上奏折了，说您在江南‘私通洋人，以沙棘谋利’，还说……还说五阿哥的火车是‘妖物’，要请旨销毁。”

璎珞捏着信纸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掐进果肉里，酸甜的汁液混着果皮的涩味渗出来。她早料到刘御史这些守旧派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料到他们会拿沙棘和火车做文章。

“皇上怎么说？”她问，声音稳得不像心里发颤。

“皇上把奏折压下去了，但老佛爷那边……”海兰察压低声音，“听说刘御史去慈宁宫哭了半宿，说再不管管，祖宗的规矩都要被洋玩意儿搅乱了。”

璎珞望着林子里成片的沙棘，忽然觉得这橙红色的果子，像极了藏在暗处的眼睛。她转身对农妇道：“你们先回去，把采好的果子送到织造局，让王大娘按方子做成果酱，分发给织户们。”

待农妇走远，她才对海兰察道：“刘御史怕的不是沙棘，是百姓日子变好后，没人再听他们的老调子。咱们偏要让这沙棘果结得更多、用得更广，让他们看看，新法子到底好不好。”

海兰察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明玉让我给您带了样东西。”他从马鞍上解下个布包，打开是个巴掌大的木盒，里面装着几块晶莹的琥珀，里面嵌着沙棘枝，“她说这是用沙棘汁熬的胶，把树枝封在里面，能保存几十年。她还说，等铁轨铺到江南，就把这琥珀嵌在站台的石碑上，让后人知道是谁种的沙棘。”

璎珞拿起琥珀，对着阳光看，沙棘枝的纹路在透明的胶里清晰可见，像被时光定格的倔强。她忽然笑了：“明玉倒是心细。”

回到织造局时，夕阳正斜斜地照在新织的“沙棘蓝”布上，蓝底的布面映着橙红的光斑，像把天上的晚霞裁了下来。王大娘正指挥着织户们往车上装布，见了璎珞，笑着喊：“娘娘您看，这改良织机织出的布，苏州府的布庄都抢着要，说是能卖到西洋去呢！”

璎珞看着忙碌的织户，看着堆成小山的沙棘布，忽然觉得刘御史的奏折不过是阵小风。百姓要的从不是什么“祖宗规矩”，而是能暖身的衣、能果腹的饭，这些，沙棘能给，火车能给，新法子能给。

三日后，第一批用沙棘油润滑的织布机在织造局启动。梭子穿梭的声音比往常更轻快，织出的布面也更平整。璎珞让人把样布和一瓶提炼好的沙棘油装进锦盒，快马送往京城——她要让乾隆看到，也要让那些质疑的人看到，这野果子里藏着的力量。

而此时的养心殿，乾隆正对着刘御史的奏折冷笑。他拿起璎珞送来的沙棘油，倒在指尖搓了搓，润滑的触感带着淡淡的果香。李德全在一旁小声道：“老佛爷那边又派人来问了，说要不要……暂停同文馆的课。”

“暂停？”乾隆将油瓶放在案上，声音冷得像冰，“让老佛爷看看这个。”他指着桌上的沙棘布，“这是用西洋织机、沙棘染料做的，比贡品还精致。百姓靠着这个能吃饱饭，军队靠着沙棘油能让枪炮更顺滑，这些，难道不比那些酸文假醋的奏折有用？”

李德全不敢接话，只看着皇上拿起那瓶沙棘油，小心翼翼地往“星火号”的模型齿轮上滴了几滴。模型转动时，果然没了往日的“吱呀”声，顺畅得像滑过冰面。

“告诉刘御史，”乾隆的声音透过窗棂，飘向慈宁宫的方向，“想毁火车，先问问江南的织户答应不答应；想禁沙棘，先尝尝百姓碗里的粥，是不是比他的参汤更实在。”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案上的沙棘布，蓝底上的橙红纹路，像极了正在蔓延的铁轨，倔强地向前延伸。乾隆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但他不怕。因为他的身边，有捧着沙棘果的璎珞，有摆弄火车的永琪，有守着织机的百姓，这些人，才是这江山最硬的骨头。

而江南的沙棘林里，璎珞正看着织户们将新收的果子装进麻袋，准备运往京城。她仿佛听见了火车的鸣笛声，正顺着铁轨，穿过戈壁，越过江河，带着这橙红色的希望，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