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六章 铁轨延伸，旧怨新愁

京城到天津的铁轨铺设已近尾声。黝黑的铁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两条银色的巨蟒，将两座城紧紧连在一起。永琪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蹲在铁轨衔接处，手里拿着扳手，正和托马斯一起调试道钉的松紧度。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砸在铁轨上，瞬间蒸发成一道白痕。

“还差最后三个道钉，就能通到塘沽码头了。”托马斯用袖子擦了把脸，络腮胡上沾着的铁锈格外显眼，“到时候，‘星火号’就能拉着煤和布匹，直接上码头装船，比马车快十倍！”

永琪点点头，手里的扳手转得更卖力了。他想起皇阿玛的话——“铁路通到哪里，江山的筋骨就延伸到哪里”。这些日子，他几乎泡在铁轨旁，连请安都改在傍晚，龙袍的袖口磨破了好几处，却浑然不觉。

“五阿哥，令嫔娘娘让人送点心来了！”海兰察的大嗓门从远处传来，他手里提着个食盒，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正费力地拖着一筐沙棘果。

永琪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接过食盒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糖糕，上面还嵌着沙棘果粒。“令嫔娘娘有心了。”他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甜香混着沙棘的酸，瞬间驱散了满身的疲惫。

海兰察往铁轨上啐了口唾沫，帮着小太监卸沙棘果：“这些是江南刚运过来的，说是要送到同文馆提炼润滑油。明玉还让我给你带句话，说她把沙棘果酱装进铁皮罐里了，让你带去给托马斯先生尝尝，说是‘中西合璧’。”

永琪笑了，拿起一罐果酱递给托马斯。托马斯打开闻了闻，眼睛一亮，用小勺挖了口就着糖糕吃，含糊不清地说：“好吃！比英国的草莓酱还够味！”

正热闹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尘土飞扬中，刘御史的轿子越来越近。他撩开轿帘，看到铁轨上忙碌的身影，眉头皱得像团拧在一起的布。

“五阿哥，你乃龙子凤孙，竟在此与匠人、洋人厮混，成何体统！”刘御史拄着拐杖走过来，拐杖往铁轨上一顿，“还有这铁疙瘩，日夜轰鸣，惊扰龙脉，老臣今日定要参你一本！”

永琪放下手里的糖糕，脸色沉了下来：“刘大人，这铁轨能运粮、能送兵，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何来惊扰龙脉之说？”

“好事？”刘御史冷笑，“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哪容得你们这般折腾！洋人的东西都是奇技淫巧，你学这些，是要忘了根本！”他指着托马斯，“还有这蛮夷，竟敢在我大清的土地上摆弄妖物，实在是岂有此理！”

托马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从他的脸色看出了不善，皱着眉看向永琪。永琪刚要解释，就见刘御史的随从竟要上前砸旁边的工具箱，里面还放着刚修好的蒸汽机零件。

“住手！”海兰察一把按住随从的手，腰间的佩刀“噌”地出鞘，“这是皇上钦点的工程，谁敢动一下试试！”

刘御史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却依旧梗着脖子：“皇上是被你们蒙蔽了！待老臣去慈宁宫禀明老佛爷，定要拆了这劳什子铁轨！”

说罢，他气冲冲地坐上轿子，往皇宫方向去了。

托马斯看着轿子远去的背影，疑惑地问：“他为什么这么讨厌火车？”

永琪望着延伸的铁轨，声音有些沉重：“因为他们怕改变。他们觉得守着老规矩就好，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早已变了。”他顿了顿，眼里重新燃起光，“但我们不能怕。”

璎珞赶到时，正看到永琪和托马斯在指挥工匠们继续铺轨。夕阳的金辉洒在他们身上，像镀了层铠甲。她走上前，将一块沙棘糕递给永琪：“皇上听说刘御史去了慈宁宫，让你别担心，他会处理。”

“儿臣明白。”永琪接过糕，咬了一大口，“只是老佛爷一向信刘御史的话，怕是会为难父皇。”

“皇上心里有数。”璎珞看着他被油污弄脏的脸，忽然想起乾隆昨夜在灯下写的条子——“守旧者如朽木，纵有风雨，也挡不住新枝生长”。她知道，皇上早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果然，傍晚时分，宫里传来消息：老佛爷虽斥责了乾隆“纵容新法”，却也没下旨拆铁轨，只说“暂观其效”。刘御史气得在家摔了茶杯，却也无可奈何。

夜色渐浓，铁轨旁亮起了灯笼，工匠们借着光继续干活。“星火号”的鸣笛声偶尔划破夜空，带着股执拗的劲儿。永琪站在铁轨尽头，望着远处塘沽码头的灯火，忽然对璎珞说：“令嫔娘娘，等铁轨通了，我想第一个拉着您和父皇，去看海上的船。”

璎珞笑了，眼里映着灯笼的光：“好啊，我等着。”

海兰察扛着锤子走过，嘴里哼着新调：“铁轨长，通四方，不怕风雨不怕霜……”

托马斯和工匠们的笑声混在其中，像首特别的夜曲。璎珞望着那两条在夜色中延伸的铁轨，忽然觉得，那些旧怨新愁，终究挡不住这向前的势头。就像这铁轨，哪怕有石子硌着，有风雨淋着，也总会一寸寸往前铺，直到连接起更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