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冬令营解散。大巴驶回海城,雪已化尽,香樟枝头的冰棱滴答落水。阮雾早靠在车窗,额角浅疤被夕照镀上一层柔金。
手机震动,阮母的信息跃入:
【今晚七点,家里吃饭。你爸回国,航班延误,正好谈谈省队后续安排。】
她心头一紧——"后续安排"四字,像未知函数,解析式写满控制。
与此同时,(1)班教室。
江研声被老严叫走,办公桌上摆着一份清北冬令营推荐表——
【姓名:江研声】
【推荐类别:A 类保送生】
【备注:可携 1 名省级优秀营员同荐】
老严推了推眼镜:"省队名单出来了,阮雾早第6,你确定把附带名额给她?"
少年垂眸,在"携荐"栏一笔一划写下:
阮雾早。
笔尖顿住,他抬眼:"老师,麻烦先别告诉她。"
“怕她压力大?”
“怕她不要。”
夜里七点,阮家别墅。
餐厅吊灯亮得晃眼,长桌那头,阮父西装未换,笑容疲惫却温和:"早早,听说进省队了?不错,爸爸支持你。"
阮母端上最后一道菜,语气淡淡:"支持可以,保送清北只能读金融。数学竞赛,拿到自招降分就够了,别沉迷。"
阮雾早攥膝:"我想读数学与应用数学。"
"你疯了?"阮母放下汤勺,"金融才有前景,数学出来干什么?当老师?一个月几个钱?"
"我喜欢!"声音拔高,餐桌玻璃转盘震出轻响。
阮母冷笑:"喜欢能当饭吃?我走过的桥——"
"比我走的路多,可那是我的人生!"阮雾早第一次打断她。空气瞬间凝滞。
阮父打圆场:"先吃饭,志愿表还没到手,慢慢商量。"
第二天,学校教务处。
阮母拿着"家长知情书",要求把清北推荐志愿改成"经济与金融"。教务主任看向阮雾早:"学生本人签字才算有效。"
阮母回头,目光如针:"签字。"
阮雾早后退半步,声音轻却坚定:"我不签。"
"行。"阮母点头,把表格抽走,"你未成年,我有监护权,学校不盖章,我就申请退出省队。"
一句话,像把Δ<0的抛物线,硬生生掰成开口向下。
同一时间,操场后小树林。
江研声把推荐表复印件递给她:"看最后一栏。"
阮雾早盯着"携荐"后面自己的名字,眼眶瞬间发热:"你疯了?给我你就少一层保险!"
少年嗤笑:"我保自己足够,带你才保险。"
“可我妈——”
"先斩后奏。"江研声握住她肩,"只要你敢签字,其余我来扛。"
周三晚,阮家书房。
阮雾早推门,阮母正接电话:"嗯,退出省队申请我明早交......理由?女生后劲不足,身体吃不消。"
少女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几步上前,按下挂断键。
“你干什么?”阮母回头。
"妈,你要是敢交,我就敢离家出走。"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
阮母气得扬手,巴掌却在半空停住——阮雾早抬眼,泪在眶里打转,却没有退。
那一瞬,母亲忽然意识到:女儿不再是任她摆布的函数,而是一条开始自我定义的曲线。
周四凌晨,两点。
阮雾早给江研发信息:
【Y:我拿不到户口本,志愿表被锁抽屉。】
【J:那就在抽屉外解题。】
随后,她收到一份"空白志愿表"扫描件——江研声用校内系统调出,PDF加密,可电子填。
【J:签字用电子笔迹,明早我陪你去教务处交表——绕过家长通道。】
上午九点,教务主任看着"凭空出现"的志愿表,眉头直跳:"家长栏怎么空?"
阮雾早攥紧手指:"我负全责。"
话音未落,江研声推门进来,递上一份《学生自主填报志愿协议》:
"省竞赛组委会规定:获得保送推荐的省队学生,可独立签署志愿。"
条款清晰,盖着鲜红公章。阮母赶到时,表已录入系统,生米煮成熟饭。
走廊尽头,阮母盯着少年,声音发寒:"你怂恿她?"
江研声鞠躬:"阿姨,我只是让她飞您给她剪的翅,却不剪掉她的方向。"
"你懂什么方向!"
"她的方向,在函数曲线的顶点,也在她自己的心里。"
阮母气极反笑:"好,翅膀硬了,飞给我看看。飞不好,别哭着回来。"
夜里,实验楼304。
阮雾早把志愿表复印件贴在黑板中央,抬头看江研声:"如果摔了呢?"
少年把折叠台灯递给她:"灯给你,路给我。"
窗外,积雪初融,水滴顺着香樟叶落下,像一场安静的春雨。
阮雾深吸一口气,在志愿表背面写下一行小字:
——霜降会过去,紫藤会再开。
然后,她踮脚,把表贴到黑板最高处——
那是教室的光心,也是她人生的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