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寒潮南下。
海南却像被世界遗忘，阳光饱和得近乎奢侈。阮雾早坐在姑姑家的阳台，海风把椰影吹得摇晃，她膝头摊着江研声寄来的第七套冬令营讲义，封面一行红笔：
【Day7－复数几何意义，做完拍照。——J】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姑姑探头："早早，你妈妈视频。"
阮雾早合上讲义，深呼吸，按下接听键——
屏幕里，阮母背景是办公室，语气却比平时软："海南天气好吧？好好放松，别惦记竞赛，妈给你约了金融线上课，明晚八点。"
阮雾早攥紧沙发垫："妈，冬令营明天截止确认名单，我要回海城。"
阮母笑意骤冷："机票我退了。银行这边给你申请了寒假实习，比数学有用。"
视频挂断，姑姑叹气："你妈也是为你好。"
阮雾早垂眸，指尖在讲义封面画圈——一圈又一圈，像要把纸刻穿。
夜里十一点，台风预警。
整个小区断电，窗口漆黑。阮雾早摸出旧手机——没信号，只剩离线地图。她打开手电筒，照向墙壁挂的姑姑车钥匙，心里噼啪一声：自己回城。
凌晨一点，高速路口。
台风边缘扫过，雨刷器疯狂摆动。阮雾早把座椅调到最低，双手握紧方向盘——她只拿了驾照，却从未夜驶。
导航提示：距海城机场 216 公里，预计 3 小时。
她咬唇，踩下油门。
同时间段，海城机场。
最后一班红眼航班因台风延误，候机厅灯火惨白。江研声坐在窗边，耳机里循环《雨巷》，手机屏保是紫藤长廊的照片。
微信置顶头像灰色，消息停在 18:00——
【Y：今晚给我拍机场月亮，要圆的。——早早】
登机口广播重复"延误无限期"，少年看向窗外——乌云翻滚，月亮被切割成碎片。
高速 122 公里处，暴雨。
车灯扫过积水，车体突然打滑——
阮雾早猛打方向，车尾撞上护栏，"砰"一声闷响，安全气囊弹出。她额头磕在方向盘，钝痛，耳膜嗡嗡。
雨声砸顶，世界摇晃。她第一反应是摸副驾——讲义被塑料文件袋裹得严严实实，未湿。
眼泪混着血往下淌，她却笑：讲义没事。
机场广播终于响起：航班取消。
江研声走到行李提取处，手机疯狂震动——
【陌生号：车祸，人没事，车拖走，乘客已送澄迈服务区。车牌琼A·Y925。】
他心脏骤停，转身冲向出租车通道。
澄迈服务区，医务室。
阮雾早额头贴纱布，正用碘伏擦手臂，门被推开——
江研声浑身湿透，黑发滴水，胸口剧烈起伏。
四目相对，时间像被雨水泡软。
下一秒，少年两步跨前，把她摁进怀里，声音哑得不成样："阮雾早，你疯了吗！"
她额头抵着他锁骨，血与雨混味，轻声却笃定："我要去冬令营。"
江研声闭上眼，手臂收紧："好，我带你去。"
台风眼短暂过境，雨停。
清晨六点，机场备用跑道开放，最早一班补班机只剩最后两张票。
江研声把阮雾早护在柜台前，递身份证："一起。"
值机员抬眼："经济舱满座，只剩头等舱两张，要不要？"
少年毫不犹豫："要。"
机票总价 3160，他钱包夹层里，是上次竞赛奖金卡。
阮雾早按住他手："我有钱——"
"嘘。"江研声低笑，"这次让我买，以后还我利息。"
飞机穿破对流层，阳光刺目。
阮雾早靠在舷窗，额头伤口隐隐作痛。江研声替她系好安全带，打开小灯，把讲义翻到复数几何一页："休息之前，先对答案？"
少女失笑，眼泪却砸在纸面，晕开一小片湖蓝。
少年伸手，指尖接住那滴泪："阮雾早，别怕。"
"我不是怕。"她抬眸，"是庆幸——"
"庆幸什么？"
"庆幸台风、车祸、黑夜，都没能拦住我，也没能拦住你。"
江研声微顿，掌心覆在她手背，十指相扣。
舷窗外，云海翻涌，像无数白色候鸟，护送他们飞向同一束天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