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清晨,霜降。
香樟叶一夜之间镀了层暗红,踩上去"嚓嚓"脆响。阮雾早把围巾拉高,小跑向实验楼,远远看见304的门虚掩,暖黄灯在走廊地面铺开一条长线。
推门——江研声正往保温壶里灌姜茶,热气蒸腾,他侧脸被烫得微微发红。
"省赛结束,给你放个假。"少年把杯子递给她,"今天不写题,去个地方。"
校外老街,"未来邮局"。
铺子不大,墙上挂满365格小邮箱。江研声递给她一张明信片:
【To:阮雾早(高考后收)】
"写一句给六月的自己。"
阮雾早想了想,落笔:
——愿你奔赴的远方,也有紫藤与风。
她探头看江研声的——被挡住了,只瞥见末尾两个字:
——同往。
中午返校,两人在东门被教务处李主任拦下。
"校牌。"李主任扫视,目光落在他们手里同款的姜茶保温杯,眉心皱成"川"字。
"放学时间,可以进出。"江研声语气平静,"我们请假条在门卫室。"
李主任没再说什么,却在下午把电话打到了阮母——"女生名声重要,望家长知悉。"
傍晚,阮雾早家。
饭桌气氛降到冰点。阮母把筷子拍在桌面:"我不过出差三天,你就传早恋?李主任说你们同进同出!"
阮雾早攥紧碗沿:"只是一起写明信片。"
"写明信片需要手拉手?"阮母嗤笑,"从明天起,晚自习我接你回家,手机没收。冬令营保送?我会跟老师说,你放弃。"
少女猛地抬头:"那是我自己考的!"
"我是你妈,我说了算。"
周五,实验楼304。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老严:"江研声,阮雾早请假不过来了。你俩的事,学校接到家长投诉,暂停一起自习。"
少年站在讲台,指节无声敲桌:"老师,我保证不影响她学习。"
老严叹气:"先避嫌,是对她好。你刚保送,别毁了自己,也别毁了她。"
灯被拉灭,304第一次黑得这么早。江研声靠墙坐下,怀里是那盏折叠台灯,紫藤贴纸被指尖摩挲得发软。
同一时间,阮家书房。
阮母扔给她一本《金融启蒙》:"周末看完,写五千字笔记。竞赛只是锦上添花,你未来要读金融,出国,别再跟那男生见面。"
阮雾早抱着书,声音发抖:"我喜欢数学,也——"
"也什么?也喜欢他?"阮母冷笑,"年轻的好感,能当饭吃?妈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多。"
夜十点半,她房门被反锁。窗外香樟影子摇晃,像一墙黑色海浪。
周六凌晨,五点。
阮雾早蹑手蹑脚起床,从抽屉摸出旧手机——集训营时江研声给的,卡槽里静静躺着那张"304灯"便签。
她开机,仅一格信号。短信箱只有一条未读:
【J:我在北门24h书店,灯给你。——04:30】
时间是半小时前。阮雾早披上外套,用床单打绳,从二楼阳台滑下。
雾色弥漫,路灯昏黄。
北门书店玻璃门半掩,店里没顾客,只有收银台一盏台灯亮着。江研声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折叠台灯,灯泡蒙了层水汽。
见她进来,他笑,声音哑:"我偷偷把灯带出来的,怕你不习惯黑。"
阮雾早蹲下去,额头抵着他肩,声音闷得发疼:"我妈要我放弃冬令营。"
少年轻拍她背脊,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那就不放弃,我陪你一起扛。"
他从背包抽出一叠打印纸——是冬令营历年题,已装订成册,封面写着:
【To:Y】
"每天一章,我写好解析,让书店老板转交你。你写完,再放到老地方。"
两人挤在书架最里侧,头顶是《高等数学》与《小王子》,空气混着纸墨与姜茶味。
阮雾早抬眼:"江研声,如果......如果我最后只能去金融系呢?"
少年垂眸,指尖碰她腕心:"那我就把金融系的所有数学课,提前学一遍,再教你。"
"你不觉得累吗?"
"能走向你的路,就不累。"
窗外,天色由墨蓝转蟹青,第一班公交驶过
周日傍晚,阮家。
阮母发现阳台床单痕迹,怒不可遏,却罕见地没有发火,只递给她一张新机票:
"寒假,去海南姑姑家。远离这里,也远离他,好好想清楚。"
阮雾早攥着机票,指节发白。
她想起凌晨书店那盏台灯,灯座里还留着她的字:
——愿你霜降有外套,凛冬不刺骨。
她抬眸,第一次直视母亲:"妈,我可以去海南,但冬令营资格,谁也别想替我放弃。"
"否则——"她声音轻,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走向属于我的灯。"
阮母怔住,竟一时无话。
窗外,香樟叶被最后一缕夕光点燃,像无数面小旗,在霜降的风里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