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将怀

南霖苑随着人流涌向朱雀门，耳边是百姓们此起彼伏的欢呼：“霍将军！卫将军！”“大汉万岁！”她被挤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才从人群缝隙里看到远处缓缓驶来的仪仗——明黄色的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紧随其后的是玄甲鲜明的铁骑，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气势磅礴。

她踮起脚尖，兴奋地往前挤，目光急切地在队伍中搜寻着那两位传奇将军的身影。就在这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惊呼一声，整个人往前扑去。

“唔！”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撞进了一个温热而坚实的怀抱。对方似乎也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冲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

南霖苑慌忙站稳，抬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当她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时，却愣住了。

那是个少年，身量尚未完全长开，却已显出挺拔的轮廓。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玄色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的皮甲，眉眼锐利如刀削，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笔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冷冽，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疏离与审视。

南霖苑心头一跳，这少年……气场好强！

而此刻，站在少年身后不远处的卫青，脸上早已难掩震惊。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在南霖苑和少年之间来回扫视，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认得这张脸！虽然穿着男装，可那双眼睛，那眉宇间的神韵，分明就是陛下近日来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位南姑娘！她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男装？甚至……还撞进了去病的怀里？

卫青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龙驾。刘彻正站在车驾旁，目光也恰好落在这边。他看到南霖苑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霍去病眉头微皱，扶着南霖苑胳膊的手没有立刻松开。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穿着男装的“少年”，对方头发有些凌乱，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带着几分慌乱和歉意看着他，像只受惊的小鹿。可那双眼睛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和探究，完全没有寻常人见到他时的敬畏或胆怯。

“走路，看着点。”霍去病的声音清冷，没有任何情绪，像冰珠落在玉盘上。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目光依旧落在南霖苑脸上，带着审视。

南霖苑这才回过神，连忙再次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着急看将军们回来了，没注意路！”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看他的穿着和气势，还有卫青将军那震惊的表情……难道他就是……霍去病？！

天呐！她竟然撞到了霍去病怀里？！

南霖苑的心跳瞬间加速，脸上的红晕更浓了。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他身后的卫青。那位大将军果然如史书所记载的那般，面容沉稳，眼神温和，虽然也带着惊讶，却很快恢复了从容。

就在这时，刘彻的声音传来，带着帝王的威严，却又奇异地没有责备：“南霖苑。”

南霖苑心头一紧，连忙转身，对着刘彻躬身行礼：“民……民女参见陛下。”她差点忘了自己还穿着男装，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声音有些发虚。

刘彻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既然来了，便随朕一同迎接将士们吧。”

“是！”南霖苑连忙应道，心中却暗自庆幸——还好没被骂。

她站在刘彻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再次投向霍去病。少年将军已经转过身，正与卫青低声交谈着什么，侧脸线条冷硬，神情专注。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独有的锐气与锋芒。

南霖苑看着他，又看了看身边神色平静的刘彻，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这大汉的江山，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帝王，这样的将军，才如此稳固吧？而她，一个来自异世的过客，又能在这里留下些什么呢？

朱雀门外，风猎猎，旗招展。百姓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南霖苑站在这片喧嚣与荣光之中，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脉搏，也第一次意识到，她或许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庆功宴的喧嚣从大殿内溢出，丝竹管弦与觥筹交错的声响混在一起，熏得人头晕目眩。南霖苑穿着一身簇新的女装，墨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却依旧难掩那份灵动。她端着一杯果酒，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溜出了大殿，想找个清静地方透透气。

御花园的夜凉如水，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树影。南霖苑找了个石凳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里的果酒还带着一丝凉意，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呼~”她轻轻晃了晃酒杯，酒液在杯中荡漾，映出她略带红晕的脸颊。“不愧是霍去病啊……”她喃喃自语，想起白天在城门口见到的少年将军，英气逼人，眼神锐利，明明年纪不大，却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那样的人，就像天上的星辰，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力道不大，却带着几分自嘲：“不行，不行……想什么呢。”她现在暂时可是“大叔”的人，怎么能对着别的男人犯花痴？更何况，那位少年将军一看就是高岭之花，不是她这种小女子能肖想的。

“那老牛不得生气呀……”她想起刘彻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冷峻的脸，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在这儿对着霍去病犯花痴，估计又要皱着眉头，用那种“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眼神看着她了。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把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去。

“想想就……”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想想就什么？”

南霖苑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她猛地转过身，只见霍去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不远处，月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劲装，只是外罩了一件披风，风吹起披风的下摆，猎猎作响。

“霍……霍将军？”南霖苑结结巴巴地开口，心脏砰砰直跳，脸上瞬间烧了起来。完了完了，刚才那些话，不会都被他听到了吧？

霍去病缓步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你刚才说的‘老牛’，是指陛下？”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探究。

南霖苑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就忘了，这位将军不仅武功高强，听力也这么好！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不敢看他的眼睛。

霍去病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目光投向远处大殿的方向，声音平静地说：“殿内太吵，出来透透气。”

南霖苑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点头附和：“是……是啊，太吵了，我也出来透透气。”她端起酒杯，想掩饰自己的尴尬，却发现酒杯里的酒已经所剩无几。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着，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隐约的丝竹声。月光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营造出一种奇异的宁静。

南霖苑偷偷抬眼看向霍去病，少年将军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没有了白天的锐利和疏离，反而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沉静。她忽然觉得，这样的他，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就在这时，大殿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人在找她。南霖苑心中一紧，连忙站起身：“霍将军，我……我该回去了，要是被陛下发现我不在，又要挨骂了。”

霍去病也站起身，看着她慌张的样子，淡淡地说：“嗯走吧，免得老牛真的生气。”

“你还说！”

不过……这个霍去病，还挺有意思的

两人并肩往大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依旧没有说话，却没有了刚才的尴尬。南霖苑走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青草气息，混合着月光的味道，让她莫名地觉得安心。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走向大殿的那一刻，霍去病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停留了许久，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而这一切，都被躲在不远处树后的一个暗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后，一字不差地禀报给陛下。

夜色深沉，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刘彻冷峻的侧脸。他手中捧着一卷奏章，却久久没有翻动，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正是白日里跟随南霖苑出宫的暗卫。

刘彻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暗卫便将傍晚庆功宴后，南霖苑偷偷溜出大殿，在回廊中自言自语，以及与霍去病偶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出来。他叙述得极为详细，连南霖苑拍脸的动作、那声“老牛”，以及霍去病最后那句“免得老牛真的生气”，都一字不落。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刘彻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章，端起案上早已凉透的茶杯。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温润的杯壁，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哼。”

一声极轻的冷哼从他鼻腔中溢出，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猛地将茶杯“咚”地一声放在案几上，力道不大，却足以让杯中的残茶溅出，湿了案上的宣纸。

“老牛？”

刘彻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危险地眯起，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南霖苑那张带着红晕的脸，和她对着霍去病时，眼中毫不掩饰的崇拜与……花痴？

好啊，他还在这里为她的安危忧心忡忡，为她的去留纠结不已，她倒好，转头就去欣赏别的男人，还敢在背后偷偷给他取这种难听的绰号！

老牛？他很老吗？

刘彻越想越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站起身，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玄色的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声音里满是被冒犯的怒火，“朕看她是出宫一趟，心都野了！连谁是她的主子都忘了！”

跪在地上的暗卫吓得大气不敢出，把头埋得更低了。他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失态的模样，看来这位南姑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重得多。

刘彻踱了几圈，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他走到窗边，望着承乾宫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他知道自己不该生气。南霖苑年纪小，心性跳脱，对英雄人物心生崇拜，本是人之常情。而且，霍去病确实是少年英雄，值得敬佩。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想到她对着别人露出那样的笑容，一想到她口中的“老牛”，他就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起。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孩的在意，或许已经远远超出了欣赏和纵容。

刘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到案前，拿起那幅未完成的女装画像，指尖轻轻拂过画中那模糊的眉眼，眼神渐渐变得柔和。

“来人。”他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奴才在。”苏文连忙从门外走进来，躬身应道。

“去承乾宫看看，南姑娘回去了没有。”刘彻吩咐道，“告诉她，明日一早，到御书房来见朕。”

“是。”苏文应道，转身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刘彻看着画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丫头，既然你这么闲，明天朕就给你找点事做。让你好好想想，谁才是那个能决定你命运的人。

而此刻，承乾宫内的南霖苑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傍晚在回廊里的糗事，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完了完了，明天肯定要被那个老牛骂死了。”她抱着枕头，懊恼地喃喃自语，“早知道就不乱说话了……”

她完全不知道，一场“暴风雨”，正在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