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映得刘彻轮廓分明的侧脸忽明忽暗。他手中捏着那幅未完成的画像,指尖反复摩挲着画中模糊的眉眼,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既有被称作“老牛”的愠怒,又有对那丫头跳脱心性的无奈,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占有欲。
“陛下,夜深了,该翻牌子了。”常融端着鎏金托盘,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托盘上整齐排列着数十块青玉牌子,每块牌子上都刻着一位妃嫔的名字。他低垂着头,声音恭敬,却在抬眼时飞快地瞥了一眼刘彻手中的画像,又迅速垂下,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刘彻闻言,心头猛地一跳,仿佛被点醒了什么。他放下画像,目光落在那些牌子上,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对啊,他怎么忘了这个?
翻牌子,不仅是帝王的权力,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既然那丫头敢在背后给他取绰号,敢对着别人露出那样的眼神,那他便让她看看,谁才是这后宫、这天下真正的主人。
不必等到明日了。
“咳咳。”刘彻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常融。”
“奴才在。”常融连忙躬身应道,心中却暗自嘀咕——陛下这咳嗽来得蹊跷,莫不是……有什么深意?
“去,把承乾宫那位的牌子,给朕拿来。”刘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常融浑身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承乾宫那位?南姑娘?她何时有了牌子?而且……陛下竟然要翻她的牌子?
但他毕竟是宫中老人,何等精明,瞬间便明白了刘彻的用意。这哪里是翻牌子,分明是陛下要借此事,给那位胆大包天的南姑娘一个“教训”,更是一种无声的宣示——她是他的人,容不得半点轻慢。
“是!奴才这就去!”常融连忙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转身快步退下,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此事若办得好,陛下必定龙颜大悦,他的地位也能更稳固几分。
走出御书房,常融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内务府。他找到负责管理妃嫔牌子的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太监也是个机灵人,一听便懂,连忙从库房里取出一块崭新的青玉牌子,上面尚未刻字。
“常总管,这……”小太监有些犹豫。
“刻!”常融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就刻‘南氏’二字。记住,细节丰富、角度全面——字体要隽秀,刻工要精细,牌子边缘要打磨得光滑圆润,务必显出陛下对她的重视。”
“是!奴才明白!”小太监连忙应道,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位南姑娘,竟然能让陛下如此上心,连牌子都要如此讲究?看来往后,这后宫的风向,怕是要变了。
常融看着小太监忙碌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深知,陛下此举,既是给南姑娘一个下马威,也是在试探她的反应。而他,作为陛下身边最得力的宦官,自然要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既要符合陛下的心意,又要让那位南姑娘明白,谁才是真正能决定她命运的人。
不多时,一块崭新的青玉牌子便刻好了。牌子通体莹润,字体隽秀,边缘光滑如玉,果然是“细致入微、工艺甚尚”。
常融小心翼翼地捧着牌子,快步回到御书房。他将牌子递到刘彻面前,躬身道:“陛下,牌子刻好了,请您过目。”
刘彻低头看去,目光落在“南氏”二字上,眼神深邃。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玉面,心中那点因“老牛”而起的愠怒,渐渐被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所取代。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将牌子放在案上,“去承乾宫,传朕旨意——今夜,南氏侍寝。”
“遵旨!”常融高声应道,转身退了出去,脚步轻快,心中暗喜——看来,他这步棋,走对了。
御书房内,刘彻看着那块青玉牌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丫头,今夜,朕便让你好好想想,谁才是那个值得你仰望的人。
而此刻,承乾宫内的南霖苑正抱着枕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明日要面对刘彻的“审问”,她就紧张得手心冒汗。
“完了完了,明天肯定要被骂死了……”她喃喃自语,完全没料到,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经在夜色中悄然袭来。
承乾宫偏殿内,烛火摇曳,映得满室暖黄。南霖苑正抱着枕头,缩在床角,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白天在朱雀门外的“社死现场”,连带着对明天刘彻的“审问”都充满了恐惧。她翻来覆去,把枕头揉得不成样子,嘴里还碎碎念着:“完了完了,老牛肯定要扒我一层皮……早知道就不乱说话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尖细却又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响起:“姑娘~”
南霖苑猛地抬头,警惕地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穿着深色宫装、面容白净的太监正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一种她看不懂的笑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这太监她从未见过,看衣着打扮,地位似乎还不低。
“你是谁?来干什么的?”南霖苑立刻坐直身体,双手紧紧抱住枕头,像只受惊的猫,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她现在对皇宫里的人都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尤其是这种笑容诡异的太监。
那太监正是常融。他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躬身,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南霖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两个身材高大的宫女从常融身后走了出来,面无表情,眼神锐利,一看就是练家子。她们径直走到床边,一左一右,动作利落地架起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南霖苑。
“哎?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南霖苑大惊失色,拼命挣扎,可她那点力气在两个宫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常融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笑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抬走。”
“不会吧……”南霖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脸色煞白,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种种“大逆不道”——顶撞陛下、私自出宫、还在背后给他取绰号……难道,陛下终于忍无可忍,要杀了她灭口?
“别杀我!别杀我!”她吓得魂飞魄散,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拼命扭动着身体,声音带着哭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陛下饶命啊!”
她被两个宫女架着,一路踉踉跄跄地走出偏殿,穿过长长的回廊。夜色深沉,宫灯摇曳,映得她的影子忽明忽暗。她吓得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看周围的环境,嘴里只是不停地哭喊着“饶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不知走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被放了下来,双脚终于接触到了地面。她依旧紧闭着眼睛,身体抖得像筛糠,嘴里还在喃喃:“别杀我……我真的错了……”
“睁开眼睛。”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南霖苑浑身一僵,哭声戛然而止。这声音……是老牛?
她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眼缝。
入目是明黄配着玄黑色的帐幔,绣着繁复的龙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墨香和书卷气。她缓缓抬头,只见刘彻正坐在不远处的龙椅上,身上穿着金制墨色的常服,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这里是……御书房?
南霖苑愣住了,一时忘了哭,也忘了害怕。她不是要被砍头吗?怎么会在这里?
刘彻看着她这副模样——头发凌乱,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红红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兔子,身上那件月白的男装也皱巴巴的,沾满了灰尘。他心中那点因“老牛”而起的愠怒,瞬间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取代。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怎么?以为朕要杀你?”
南霖苑被他看得一哆嗦,连忙低下头,小声嘟囔:“谁让你……谁让你派那么吓人的宫女来抓我……”
刘彻轻笑一声,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他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清晰。南霖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他轻轻按住了肩膀。
“朕要是想杀你,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刘彻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朕只是……想让你看看,谁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深邃,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透:“诚实通透,无一隐瞒——这是朕给你新刻的牌子上的要求。从今往后,你便是朕的人了。”
南霖苑彻底懵了。牌子?什么牌子?她怎么听不懂?
她抬起头,对上刘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威严,有戏谑,还有一种……让她心跳加速的温柔。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他不是要杀她。
原来,他是要……
南霖苑的脸颊不由自主地爬起红,连耳根都烧了起来。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有尴尬,有羞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暧昧。
御书房内烛火融融,龙涎香的气息缠绕在两人之间。南霖苑被刘彻那深邃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乱,脸颊滚烫,脑子却像被烧糊涂了一般,竟脱口而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大叔!我想清楚了!”她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认真,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以后我把你当亲叔叔,你……你也可以把我当侄女看待!这样……这样大家都省心!”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刘彻的表情,心里却在打鼓。她想,只要成了“侄女”,那什么侍寝、什么牌子,不就都名正言顺地作废了吗?这简直是完美的解决方案!
刘彻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张写满“我很聪明”的小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像只偷到鱼的猫。他心里只觉得荒谬又好笑——这个丫头,在这种时候,竟然还在做这种不切实际的美梦?
叔叔?侄女?
他堂堂大汉天子,难道还需要一个“侄女”来打发时间?
刘彻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踱步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里面翻涌着南霖苑看不懂的情绪,有玩味,有威严,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嗯?”
一个单音节从他喉咙里溢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让南霖苑瞬间噤声,刚刚那点小聪明立刻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心的慌乱。
刘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不通情事也就罢了,怎么今又说起胡话来?”
这八个字,正是他白天对画师说的,也是他对常融刻牌子时强调的。此刻从他口中说出,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他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危险:“南霖苑,你以为,一句‘叔叔侄女’,就能把朕打发了?”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力道不大,却让她动弹不得。
“你躲在回廊里,对着去病露出那样的眼神时,怎么没想过‘叔叔’?”
“你背后偷偷给朕取‘老牛’这个绰号时,怎么没想过‘侄女’?”
“现在,朕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留在朕身边的机会,你却想跟朕讲亲情?”
刘彻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却让南霖苑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只能徒劳地摇头,眼神里满是慌乱和无措。
“我……我不是……”她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
刘彻看着她这副窘迫的模样,心中那点愠怒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收回手,直起身,重新恢复了帝王的威严,语气却缓和了许多:“丫头,有些话,说出口之前,要想清楚后果。”
他转身,走到案前,拿起那块崭新的“南氏”牌子,在手中把玩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
“今夜,你既然来了,就别想再走。”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至于你说的‘叔叔侄女’……”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是不可能的。”
南霖苑彻底瘫软了,靠在冰冷的廊柱上,眼神空洞。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逃不掉了。
原来,他早就把一切都算好了。
而她,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兔子,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