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缠绕脚踝的力道越来越大,像淬了冰的铁索,勒得人骨头生疼。苏晓低头去看,那些湿漉漉的发丝正顺着裤管往上爬,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渗进来,仿佛有无数条小蛇钻进了皮肤。她想挣扎,却发现身体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水流在脚边汇成漩涡,旋转着通向裂缝深处。
“别硬碰!用符号!”林晚的声音带着喘息,她正用美工刀在自己脚边的泥土上刻画符号。刀尖划破湿土的瞬间,缠绕在她脚踝上的黑发像被灼烧般缩回,在地面上扭曲成一团,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在痛苦地尖叫。
张琪立刻效仿,打火机的火苗在他指间跳动,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他一边用刀尖刻画符号,一边嘶吼着:“李萌!苏晓!跟着我画!快!”
李萌的手抖得厉害,美工刀几次从手里滑落,指尖被刀刃划开,血珠滴在泥土上,竟被迅速蔓延的水渍吞噬,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我……我不行……”她带着哭腔,眼睁睁看着黑发爬上膝盖,布料被浸得透湿,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看着我!”苏晓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美工刀塞进她手里,“想想陈念学姐!她当年一个人都敢往下跳,我们现在不是一个人!”
李萌的眼神猛地一凝。她想起日记本里陈念画的那个小小的自己,蹲在洞口边,手里攥着美工刀,旁边写着“别怕,符号会保护我”。一股力气突然从心底涌上来,她咬紧牙关,颤抖着在脚边画出第一个扭曲的弧线。
就在这时,那道裂缝突然发出“咔嚓”一声巨响,水泥块像被巨力劈开,裂开一道宽约半米的口子,黑黢黢的洞口里涌出一股浓烈的腥甜气味,混杂着腐烂的水草味,呛得人几乎窒息。
站在裂缝旁的人影突然动了。它缓缓地转过身,露出那张布满水泡的脸,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洞口,仿佛在召唤什么。缠绕在众人脚踝上的黑发突然松开,像潮水般退向洞口,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道湿痕,如同无数条引路的蛇。
“它想让我们进去。”林晚的声音发颤,却透着一股决绝,“裂缝后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张琪按住她的肩膀,眼神凝重如铁:“里面是地下水道,四通八达,一旦进去,很可能找不到出路。而且……”他看向洞口涌出的水渍,那些水在地面上汇成细小的支流,支流里隐约能看到无数张模糊的人脸,正随着水流上下浮动,“水里不止一个‘它’。”
苏晓突然想起那些关于“1998年失踪的三个学生”的档案。难道他们也被困在了水道里?
“不管里面有什么,都得去。”林晚掰开他的手,美工刀在掌心攥得发白,“陈念的日记、张明的失踪、张伯的执念……所有的事都绕不开这水道。我们退了,它会缠上更多人。”
洞口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人影手里的铜铃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到苏晓脚边。铃铛上的黑发已经散去,露出被水泡得发绿的铜身,上面刻着的符号模糊不清,却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红光,像是在催促。
苏晓弯腰捡起铃铛,指尖触到铜身的瞬间,铃铛突然自己响了起来,清脆的声音穿透腥甜的气味,竟让缠绕在周围的水渍微微退缩。“它在帮我们。”她抬起头,看向林晚,“或者说,是陈念学姐在帮我们。”
张琪沉默片刻,从背包里掏出四节手电筒,分给众人:“老木匠说过,水道里的水认‘活气’,保持清醒,别被水声骗了。还有,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回头。”
四人深吸一口气,依次钻进裂缝。洞口比想象中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洞壁黏糊糊的,像是覆着层滑腻的粘液,手电筒的光柱扫过,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划痕,像是有人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深浅不一,触目惊心。
越往深处走,腥甜的气味越浓。脚下的水渐渐没过脚踝,冰冷刺骨,水流里夹杂着细碎的骨头和布料碎片,硌得脚底生疼。苏晓用手电筒照向水面,赫然发现水里漂浮着无数根长发,它们像水草般在水流中舒展,偶尔有几根会突然直立起来,朝着手电筒的方向“看”过来,发丝间隐约能看到模糊的眼白。
“别看水里!”林晚的声音带着警示,“那是它在模仿你的样子,想勾你低头。”
苏晓立刻移开视线,却在洞壁上看到了更骇人的东西——那上面贴满了人皮般的东西,半透明的,能看到底下的血管纹路,仔细一看,竟是一张张被水泡得发胀的人脸,眼睛和嘴巴的位置空洞洞的,正随着水流的震动微微翕动,像是在无声地呼喊。
“这些是……”李萌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咬到舌头。
“是以前掉进来的人。”张琪的声音异常冰冷,“水把他们的‘皮’剥了下来,贴在这里当‘标记’。”他用手电筒照向其中一张人脸,“你看这校服领,是1998年的款式,应该是当年失踪的学生之一。”
苏晓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才没吐出来。她突然注意到,那些人脸的额头上,都刻着一个模糊的符号——正是“水归其道”,只是每个符号都不完整,像是刻到一半被强行打断。
“他们也在刻符号……”苏晓喃喃道,“他们想自救。”
话音刚落,洞壁上的人脸突然齐齐转向她,空洞的眼眶里渗出黑色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在洞壁上汇成细小的水流,朝着她的方向蜿蜒而来。
“快走!”张琪猛地拽了她一把,“它们被‘同类’的气息惊动了!”
四人加快脚步,在狭窄的水道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照亮前方蜿蜒的水道,像是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蛇。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岔路口,左边的水道漆黑一片,隐约能听到“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右边的水道则泛着诡异的绿光,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白色的花朵,像是被人刻意摆放的。
“选哪条?”苏晓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林晚看向那束绿光:“右边有光,可能通向出口。”
张琪却摇头,指着左边水道:“老木匠的图纸上画过,水道的主路在左边,右边是死胡同,以前用来堆放废弃的水管。”他用手电筒照向那些白色花朵,“而且这些花不对劲,像是纸扎的,水里哪有会发光的花?”
苏晓凑近一看,果然,那些花朵的花瓣边缘泛着纸浆的毛边,花心处插着细小的蜡烛芯,绿光正是从芯里透出来的——是祭祀用的纸花。
“是它引我们去右边。”林晚的脸色发白,“死胡同里肯定有陷阱。”
就在这时,左边的水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童谣声,和当年在走廊里听到的一模一样,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是无数个孩子的声音在合唱,音调忽高忽低,每个字都像是从水里挤出来的,湿淋淋的。
“啦啦啦,水底下,有个家,
头发长,缠住他,
月亮圆,不回家……”
歌声越来越近,水面开始剧烈地翻涌,无数只苍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朝着他们的方向抓挠,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垢和碎发。
“它来了!”李萌尖叫出声。
右边的水道里,那些纸花突然齐齐转向左边,绿光变得明亮刺眼,仿佛在催促他们快点过去。洞壁上的人脸也开始疯狂地抖动,黑色的液体淌得更急,在地面上汇成箭头,指向右边的水道。
“别信!”张琪嘶吼着,拽住想往右边跑的李萌,“那是它的声音!它在模仿!左边才是正路!”
林晚当机立断,举着美工刀冲向左边水道:“跟我来!用符号逼退它们!”
她一边跑,一边在洞壁上刻画符号。刀尖划过的地方,那些伸出来的手突然像被烫到般缩回水里,童谣声也出现了片刻的混乱,像是被突然掐住了喉咙。
苏晓和李萌紧随其后,张琪断后,用打火机的火苗逼退那些试图从背后偷袭的黑发。四人在狭窄的水道里狂奔,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乱晃,照到的全是扭曲的人脸、漂浮的碎骨和不断伸出的手,仿佛闯进了地狱的回廊。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水道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一个约篮球场大小的地下空间。空间中央有个圆形的水池,水面平静如镜,泛着幽幽的蓝光。水池周围立着十几根锈迹斑斑的水管,水管上缠绕着厚厚的黑发,像一条条吊死鬼的舌头。
而在水池中央,漂浮着一个巨大的白色物体,远远看去像一朵盛开的花。
“那是什么?”苏晓用手电筒照过去,光柱穿透蓝光,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是无数张人脸叠加在一起,拼成了一朵巨大的纸花,花心处插着一根粗壮的水管,正源源不断地往水池里注水,水声“哗啦啦”的,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哭泣。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水池边的地面上,散落着十几具白骨,有的蜷缩着,有的伸着手,姿态各异,却都朝着水池中央的方向,仿佛临死前还在拼命靠近什么。
“是……是失踪的人……”李萌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们都死在这里了……”
张琪的脸色铁青,他走到一具白骨旁,捡起掉落在地的校徽——上面刻着“明德中学 1998”。“是当年那三个学生。”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还有……”他指向另一具穿着校工服的白骨,手指颤抖,“这是……张明的工作服……”
苏晓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张明也死在这里了?那陈念呢?
就在这时,水池中央的纸花突然转动起来,花心的水管喷出的水流越来越急,水面开始翻涌,无数根黑发从水里钻出来,在水面上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朝着他们的方向罩过来。
“它在阻止我们靠近!”林晚举起美工刀,“快!在周围刻满符号!”
四人立刻分散开来,沿着水池边缘刻画符号。刀尖划过潮湿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与水流声、黑发的摩擦声混杂在一起,让人头皮发麻。
苏晓刻到一半时,突然看到水池里的水面浮现出一张脸——是陈念!她的脸清晰得不像幻觉,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微张,像是在呼喊什么。苏晓下意识地停下动作,凑近水池去看,就在这时,一只青黑的手突然从水里伸出来,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猛地往水里拽!
“苏晓!”李萌尖叫着扑过来,用美工刀去砍那只手。刀刃砍在手上,发出“噗嗤”一声闷响,像是砍在烂肉上,墨绿色的液体溅出来,腥臭难闻。
那只手吃痛,力道却更大了,苏晓的半个身子已经被拖到水池边,冰冷的水漫过脚踝,无数根黑发顺着裤管往上爬,缠绕向她的脖子。她低头去看水面,陈念的脸在水里对着她微笑,笑容诡异而温柔,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着:“下来呀……陪我……”
“别信她!那是水影!”林晚冲过来,用打火机的火苗去烧那些黑发。火苗窜起的瞬间,水里的陈念脸突然扭曲变形,水泡炸裂,露出底下模糊的血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被水呛住的人。
苏晓猛地回过神,用尽全力挣脱那只手,往后退了几步,摔在地上。手腕上留下五道青黑色的指印,像烙印般灼痛。
“符号快刻完了!”张琪的声音带着狂喜。他指着地面,那些刻画的符号正在发出微弱的红光,像一条条红色的蛇,朝着水池中央蔓延。
水池里的黑发突然疯狂地扭动起来,纸花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花心的水管喷出的水流变成了墨绿色,带着无数细小的人脸,砸在水面上,激起巨大的水花。
“它怕了!”林晚大喊,“再加把劲!”
最后一个符号刻完的瞬间,所有的红光突然汇聚成一道光柱,直冲水池中央的纸花。纸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哀嚎,表面的人脸开始脱落,露出底下缠绕的黑发和白骨。花心的水管“哐当”一声断裂,墨绿色的水流瞬间退去,露出水池底部——那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生锈的工具、破旧的书包、腐烂的校服,还有一个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铁盒,正是张伯当年找到的那个!
铁盒旁边,躺着一具完整的白骨,穿着蓝白校服,手里紧紧攥着半块刻着符号的木头,正是陈念!
“陈念学姐……”苏晓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就在这时,整个地下空间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洞顶开始往下掉碎石。张琪大喊:“符号破了水的平衡!这里要塌了!快走!”
四人跑到陈念的白骨旁,林晚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半块木头,张琪则将铁盒塞进背包。就在他们转身要跑时,水池里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叹息,像是解脱,又像是不舍。
苏晓回头望去,只见水池底部的水面上,缓缓浮现出两个模糊的人影,一男一女,男的穿着校工服,女的穿着蓝白校服,他们手牵着手,对着众人微微鞠躬,然后渐渐透明,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是张明和陈念。
“他们……解脱了……”李萌哽咽着说。
“快走!”张琪拽了她一把。
洞顶的碎石越掉越密集,四人拼命往入口的方向跑。身后的地下空间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彻底坍塌。他们在摇晃的水道里跌跌撞撞地奔跑,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乱晃,终于看到了远处的光亮——是裂缝的出口!
爬出裂缝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雨后的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花田上,水泥块的裂缝已经闭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像是从未被打开过。
四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沾满了泥污和腥臭的液体。但没人在意这些,他们看着彼此,眼里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释然。
张琪打开那个铁盒,里面除了陈念的纸条和照片,还多了半块木头,正好和林晚手里的那半块拼在一起,组成一个完整的符号。
“原来……陈念当年刻完了符号,只是我们没找到另一半。”林晚的声音带着颤抖。
苏晓看着花田,那些枯萎的绿芽旁,不知何时冒出了几株新的幼苗,顶着露珠,在阳光下微微晃动,充满了生机。
她知道,那些藏在水影里的恐惧,那些溺于深处的真相,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揭开。
而明德中学的故事,将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流传下去。只是这一次,不再有恐惧,只有被时光温柔掩埋的真相,和永不磨灭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