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连绵的阴雨把明德中学泡得发潮。校史陈列室的墙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室内的一切。苏晓用抹布擦了三遍,水渍还是顽固地留在那里,透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这墙怎么回事?”李萌皱着眉,指尖碰了碰墙面,湿冷的触感让她猛地缩回手,“往年也没这么潮啊。”
苏晓没说话,目光落在展柜里的铜铃铛上。不知何时,铃铛表面蒙上了层水汽,原本清晰的刻痕变得模糊,像被什么东西覆盖了。她伸手想去擦,却发现铃铛上的水汽凝成了细小的水珠,顺着刻痕往下淌,在玻璃展柜上汇成一道蜿蜒的水痕,形状竟和当年三楼西侧走廊的水渍有几分相似。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当天下午,林晚和张琪来送新的向日葵花苗时,苏晓把这事说了。林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快步走到墙角,指尖按在水渍上,指甲缝里立刻沾上了黑绿色的霉斑。
“这不是普通的回潮。”她的声音有些发紧,“你看这霉斑的颜色,和当年陈念日记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张琪也凑过去看,眉头拧成了疙瘩:“我上周检查过排水管道,都是通的。这水……是从哪里来的?”
话音刚落,陈列室的灯光突然闪了闪,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大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像有人在用指甲急促地刮擦。
“滴答……滴答……”
细微的水滴声从展柜后面传来。苏晓壮着胆子绕到展柜后,赫然发现墙面与地面的接缝处,正有一滩水渍缓缓蔓延开来,一缕缕湿漉漉的头发从水渍里钻出来,像水草般轻轻摆动。
“是它……”李萌的声音带着哭腔,下意识地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时光信箱”,里面的信件散落一地。
张琪立刻挡在她们身前,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刻着符号的打火机——这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当年陈念用过的那个。“别怕,有这个。”他按下打火机,橘红色的火苗窜起,照得周围的水渍微微退缩。
林晚则抓起桌上的美工刀,在新渗出的水渍旁飞快地刻画符号。刀尖划过墙面的声音刺耳尖锐,与窗外的雨声、水滴声混杂在一起,让人头皮发麻。
就在符号即将完成的瞬间,那滩水渍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一股浑浊的水流猛地喷出,直扑林晚的脸。张琪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开,水流打在展柜上,玻璃“哐当”一声裂开了细纹,里面的铜铃铛应声落地,发出一阵急促而刺耳的响声。
铃铛滚到水渍旁,竟诡异地停住了。水渍里的头发像活了一样,迅速缠绕上铃铛,将它拖进深处,只留下一道越来越淡的铜色闪光。
“铃铛!”苏晓惊呼。
“别碰!”林晚厉声阻止,“那不是普通的水,是……”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若有若无的童谣声打断。
歌声是从水渍里传出来的,哀怨、细碎,和当年林晚她们听到的一模一样,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哼唱,音调忽高忽低,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水渍爬出来。
张琪的打火机突然“啪”地一声灭了,周围瞬间陷入昏暗。只有窗外的闪电偶尔亮起,照亮墙面上不断蔓延的水渍,和那些在水中扭曲舞动的头发。
“它不是走了吗?”李萌紧紧抓着苏晓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们不是刻满了符号吗?”
林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梅雨季的地下水会倒灌……当年的排水口……可能又被冲开了。”
闪电再次亮起时,苏晓清楚地看到,水渍中央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比当年的无面人影更清晰,隐约能看到飘动的长发和垂落的衣袖——那是陈念的样子。
但她的脸依旧是空白的,只有两道漆黑的水流从眼眶的位置淌下,像在无声地哭泣。
“陈念学姐?”苏晓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人影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地抬起手,指向展柜里的日记本。林晚立刻明白了什么,不顾张琪的阻拦,冲过去打开展柜,拿出日记本。
日记本的封面已经被刚才的水汽浸透,变得黏糊糊的。她翻开最后一页,发现那行“它怕火”的字迹下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新的水印,像是用指甲在潮湿的纸面上划出来的:
“缝隙……在花田……”
花田?
苏晓猛地想起操场边那片刚种下向日葵的土地。难道那里有未被发现的缝隙?
就在这时,人影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一点点缩回水渍里。童谣声也随之减弱,最终消失在哗哗的雨声中。墙面的水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只留下一片发黑的霉斑和几根缠绕在墙角的湿发。
灯光“啪”地一声恢复了正常,明亮得有些刺眼。
林晚瘫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日记本,封面的符号被汗水浸得发黑。张琪捡起地上的美工刀,刀尖上还沾着黑绿色的霉斑,散发着股腥甜的气味。
“它……到底想干什么?”李萌的声音还在发颤。
林晚看着日记本上的水印,眼神凝重:“它不是想害我们……它在提醒我们。”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的雨幕,“花田里有缝隙,排水口的水……可能已经流到那里了。”
如果向日葵花田下的土壤被泡软,当年被符号镇住的缝隙就会重新裂开。而那里,正是全校学生最常去的地方。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陈列室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水汽,仿佛有什么东西还潜伏在暗处,等待着下一次回潮。
苏晓看着墙角残留的湿发,突然觉得那片刚种下种子的花田,不再是希望的象征,而是一个即将被唤醒的深渊。
有些东西,从未真正离开。
它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被雨水浸透的时机,重新回到这片土地。
而这一次,它们的目标,是那片承载着约定的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