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三天，操场边的向日葵田积了层浅浅的水，刚冒出的绿芽泡在泥水里，蔫头耷脑的像被抽走了力气。苏晓蹲在田埂上，看着水面倒映出的灰蒙蒙的天，心里沉甸甸的——日记本上的“缝隙在花田”像根刺，扎得她坐立难安。
“挖开看看吧。”张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把工兵铲，铲头闪着冷光，“老木匠说过，潮湿的土地会说谎，得亲自看看底下藏着什么。”
林晚提着个工具箱跟在后面，里面放着美工刀、记号笔和一卷红线——都是刻符号要用的东西。“小心点，”她叮嘱道，“别碰积水，那水不对劲。”
李萌则抱着个急救包，脸色发白：“真的要挖吗？万一……万一挖出什么东西来……”
“总得知道缝隙在哪里。”林晚蹲下身，用记号笔在花田边缘画了个圈，“从这里开始，慢慢挖，注意土的颜色。”
工兵铲插进泥土的瞬间，发出“噗嗤”一声闷响，像是戳破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张琪小心翼翼地把土铲起来，苏晓立刻闻到一股腥甜的气味，混杂着腐烂的草叶味，和陈列室墙角的霉味一模一样。
“这土是黑的。”张琪捏起一把泥土，在指间捻了捻，“正常的土是黄褐色，这明显被水泡透了，还混着别的东西。”
他说着，又往下挖了几寸。突然，铲头像是碰到了硬物，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四人瞬间屏住呼吸，张琪放慢动作，一点点把周围的泥土拨开——露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板，边缘布满细密的孔洞，像是某种老式的排水盖。
“是排水口！”林晚的声音发紧，“当年张明堵的就是这种盖子！”
铁板上覆盖着层厚厚的淤泥，张琪用铲子把淤泥刮掉，露出上面刻着的符号——正是“水归其道”的标记，只是符号的边缘已经锈蚀断裂，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啃过。
“符号裂了。”苏晓指着断裂处，那里的铁板薄得像纸，隐约能看到底下黑乎乎的洞口，“雨水肯定是从这里渗进来的。”
张琪试着用手抬了抬铁板，纹丝不动。“被东西卡住了。”他皱着眉，从工具箱里拿出撬棍，“得把它撬开看看。”
撬棍插进铁板边缘的瞬间，花田里的积水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搅动。水面上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泡沫，泡沫破裂时，竟渗出缕缕黑发，在水里缓缓舒展，像水草般缠绕向撬棍。
“小心！”林晚立刻掏出美工刀，在铁板周围的泥土上飞快地刻画符号。刀尖划过湿土的声音刺耳，符号的轮廓刚显现，那些黑发就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水里，水面也渐渐平息下去。
张琪趁机用力一撬，铁板“哐当”一声翻了过来，露出底下的洞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一股寒气顺着洞口往上冒，带着股熟悉的霉味。
“里面有东西。”李萌突然指着洞口边缘，那里挂着片布料，蓝白相间，像是校服的衣角。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了：“是陈念的校服！当年她出事时穿的就是这件！”
张琪用手电筒往洞里照，光柱穿过黑暗，隐约能看到洞壁上附着着层湿漉漉的东西，像是凝固的粘液。光柱扫到洞底时，苏晓突然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快得像幻觉。
“那是什么？”她失声问道。
张琪没说话，只是把手电筒的光调亮。这一次，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洞底蜷缩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蓝白校服，长发垂落，遮住了脸，正是陈念的样子。
但她的姿势很诡异，身体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双手紧紧抓着洞壁，指甲深陷进泥土里，像是在拼命往上爬。
“陈念学姐！”苏晓忍不住喊了一声。
人影没有动，只有垂落的长发轻轻晃动，像是在回应。
就在这时，洞口突然涌出一股水流，夹杂着泥沙和黑发，直扑张琪的脸。林晚眼疾手快，把他往旁边一拉，水流打在花田里，溅起的水花落在绿芽上，那些刚冒头的向日葵瞬间枯萎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水分。
“快盖回去！”林晚大喊，“它想出来！”
张琪立刻去推铁板，却发现铁板像是被粘住了，怎么也动不了。洞口的水流越来越急，黑发像疯长的藤蔓，顺着铁板的缝隙往外钻，缠绕向他们的脚踝。
“用火！”林晚突然想起什么，从工具箱里掏出那个刻着符号的打火机，扔给张琪，“烧那些头发！”
张琪接住打火机，按下开关，橘红色的火苗窜起。他忍着烫，把火苗凑到黑发旁，头发立刻发出“滋滋”的响声，冒着黑烟缩回洞里。
趁这间隙，苏晓和李萌合力去推铁板，林晚则跪在地上，用美工刀在铁板上补刻断裂的符号。刀尖划破锈蚀的铁板，火星四溅，符号的轮廓一点点变得完整。
当最后一笔刻完时，洞口的水流突然停了，黑发也像失去力气般垂落下去。张琪趁机用力一推，铁板“啪”地一声盖回原位，严丝合缝。
四人瘫坐在田埂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花田上，积水反射出刺眼的光，却驱不散那股腥甜的气味。
“它为什么会在洞里？”李萌的声音带着哭腔，“陈念学姐不是已经……”
“那不是她。”林晚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指着铁板上补刻的符号，“是水借了她的样子。当年她掉进过这个洞，她的恐惧被水记住了，现在变成了影子。”
张琪补充道：“老木匠说，水是有记忆的，它会把最深刻的情绪藏起来，在特定的时候翻出来。梅雨季的水太满了，把这记忆冲出来了。”
苏晓看着那块铁板，突然觉得背后发凉。原来花田下藏着的不是缝隙，是被水记住的恐惧。
林晚从工具箱里拿出红线，在铁板周围绕了三圈，打了个“水归其道”的结：“这样能暂时镇住它，但得尽快找水泥把洞口封死，再刻上完整的符号阵。”
张琪点头：“我马上去找后勤师傅。”
苏晓和李萌则留下来看守，她们坐在田埂上，看着那些枯萎的绿芽，心里五味杂陈。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却驱不散洞底传来的寒意。
“你说，”苏晓轻声问，“陈念学姐当年在洞里，是不是很害怕？”
李萌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粒向日葵种子，轻轻放在铁板旁。
风拂过花田，带来了远处的铃声，依旧比市区的时钟慢三分钟。这一次，铃声里仿佛夹杂着微弱的哭泣，像从洞底传来，又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有些阴影，藏在土地深处，藏在水的记忆里。
它们不会消失，只会等待下一场雨，再次浮现。
而花田下的洞口，像只眼睛，在泥土的掩盖下，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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