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迁引擎的蓝光在舷窗外晕染开一片流动的星河，陈飞林坐在舷窗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蓝晶手链。飞船正朝着蓝晶星球缓慢航行，舱内静得能听见空气循环系统的低鸣。陈飞炎坐在对面的座位上，膝盖上摊着一本法律典籍，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她，眼底翻涌着挥之不去的愧疚。
“还有三个跃迁节点就到了。”杜鹰山端着两杯热饮走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陈飞林，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怎么手这么凉？”
“没事，有点晕船。”陈飞林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接过杯子却没喝，只是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星带发呆。陈月林坐在不远处和徐国危低声聊着蓝晶星球的近况，舱内的暖光落在她脸上，却暖不透她心底的寒意。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画面，正随着越来越近的故乡，在脑海里疯狂翻涌。巷口飞溅的血珠、受害者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喊、陈飞炎失控时猩红的眼，还有那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无数个夜晚，这些画面都会化作淬毒的藤蔓，死死缠住她的喉咙。
如果当初她没有固执地要带陈飞炎离开蓝晶星球，如果她能早点发现他战后应激反应的苗头，如果她在他第一次出现幻觉时就强行带他治疗……那三条鲜活的生命，是不是就不会消逝？陈飞炎也不会沦为阶下囚，整个家更不会被罪孽缠得支离破碎。
这种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狂生长，将她的心脏啃噬得千疮百孔。
深夜，飞船进入平稳巡航阶段，大部分人都已入睡。陈飞林悄悄起身，脚步轻得像一片羽毛。她避开了走廊里的感应灯，径直走向飞船尾部的气闸舱，那里存放着应急用的减压装置。指尖触到冰冷的舱门时，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却没有丝毫犹豫。
只要轻轻按下开关，舱内的空气就会瞬间抽空，所有的罪孽和痛苦，都会随着宇宙的真空消散殆尽。她欠那三个受害者的，欠陈飞炎的，欠这个家的，终于能还清了。
舱门被拉开一条缝，冰冷的气流瞬间涌了进来，带着星际尘埃的味道。陈飞林闭上眼，正要用力推开舱门，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沙哑嗓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极致的颤抖和恐慌。陈飞林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撞进陈飞炎猩红的眼底。他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头发凌乱，额头上布满冷汗，握着她手腕的手青筋暴起，整个人像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这是陈飞炎出狱后，第一次露出这般失控的模样。
“哥……”陈飞林的声音发颤，下意识想挣脱他的手，“你别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陈飞炎猛地将她拽离气闸舱，狠狠甩在旁边的墙壁上，舱门在他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他死死盯着她，眼眶通红，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觉得死了就能赎罪？你觉得这样做，我就能心安？”
他的手指颤抖着，猛地掐住自己的脖颈，力道之大让他瞬间喘不过气：“要赎罪的是我！是我杀了人！是我被魔障困住了！你凭什么替我去死？”
窒息感让他的脸色迅速涨红，陈飞林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哥！你放开！你别这样！”
“我不放！”陈飞炎猛地松开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陈飞林，你听着，那些事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控制不住，是我亲手杀了人，所有的罪孽都该我来扛！”
他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眼底的猩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你要是死了，我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我在监狱里吃的苦、受的罪、说的那些赎罪的话，都成了笑话！”
陈飞林被他吼得愣住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她看着陈飞炎痛苦扭曲的脸，看着他眼底的悔恨与恐慌，心里的绝望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底下深埋的委屈。
“不是的……”她哽咽着摇头，声音断断续续，“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变成这样……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害了那三个人……”
“胡说！”陈飞炎猛地打断她，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他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却毫不在意，只是死死盯着她，“当年在蓝晶星球，是我自己要去前线，是我自己被异化兽的嘶吼逼疯了！是我亲手举起了刀，和你没关系！”
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飞林，你是我唯一的光。监狱里那么难捱的日子，我都是靠着对你的愧疚撑过来的。我想赎罪，想好好活着，想看着你幸福……你要是死了，我就真的彻底坠入深渊了。”
走廊的感应灯突然亮起，柔和的光线照亮了两人狼狈的模样。陈飞林看着陈飞炎脸上的红痕，看着他眼底的泪水，心里的坚冰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她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把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愧疚、痛苦和恐惧，全都哭了出来。
陈飞炎僵硬地站着，手臂悬在半空，过了许久，才轻轻抱住她，动作笨拙又小心，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她的发丝。
“对不起……”他一遍遍地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飞林，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陈飞林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她从他怀里退出来，看着他红肿的脸颊，伸手轻轻碰了碰，指尖带着蓝晶的温热：“哥，别再伤害自己了。”
陈飞炎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你也别再想着死了，好不好？”
陈飞林看着他眼底的哀求，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断裂。她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杜鹰山和徐国危快步走了过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担忧。看到相拥的兄妹俩，杜鹰山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陈飞林的后背：“没事了，我们都在。”
徐国危看着陈飞炎脸上的红痕，又看了看陈飞林泛红的眼眶，叹了口气：“有什么事，咱们一家人一起扛，别再自己钻牛角尖了。”
陈飞炎看着围在身边的人，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心里的黑暗似乎又被驱散了一些。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那些旧伤的余温也不会轻易散去，但只要身边的人都在，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飞船依旧在星河中航行，蓝晶星球的坐标越来越近。舱内的暖光温柔地洒在四人身上，那些缠绕在他们之间的罪孽与痛苦，正被这份跨越生死的羁绊，一点点温柔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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