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的跃迁缓冲期里,舱内的重力模拟系统微微失衡,陈飞林的发梢轻晃。她坐在陈飞炎身侧,指尖的蓝晶手链随船体轻颤,映着舷窗外流转的暗紫色星云。
“哥,”她的声音比星尘更轻,“我知道你说的不是感染,是心里自己的想法。”
陈飞炎的喉结狠狠一滚,指甲掐进法律书的书脊,纸页被攥出褶皱。他没转头,目光钉在舷窗上,像要穿透那片冰冷的宇宙。
“是。”他的声音干哑得像裂了缝的土地,“和什么黑暗力量没关系,是我自己心里长了鬼。”
他的指尖开始抖,那些被他用铁栏和忏悔压了三年的画面,此刻全挣了出来。蓝晶星球的雨夜,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三个穿白大褂的女生蹲在墙角,手里的记录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我从战场回来,脑子里全是碎肉和嘶吼。”他的声音发颤,指节泛白,“她们的白大褂,像极了那些被异化兽啃得只剩半截的医护兵。她们低头说话,我听着像异化兽的嘶鸣;她们手里的板子,我看着像要给我注射变异病毒的针管。”
他猛地闭紧眼,呼吸粗重得像要炸开胸膛:“我怕。不是怕她们,是怕自己——怕我也变成那种怪物,怕我会拖着更多人一起烂在黑暗里。”
“然后呢?”陈飞林的声音很稳,紫眸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沉得像海的悲悯。
“然后那个念头就疯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沙哑,“脑子里有个声音说,杀了她们,杀了就安全了。我知道那是错的,可我控制不住。我怕得要死,只能攥着刀,想把那份恐惧砍碎。”
他的手猛地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刀捅进去的时候,我看见她们的眼睛了——不是怪物的,是人的。是那种‘你为什么要这样’的眼神。血溅在我脸上,我才知道,我不是在杀怪物,是在杀人。”
陈飞林的指尖轻轻覆上他的手背,蓝晶的温热带走一丝凉意。他的手冰凉,像刚从星际冰原捞上来。
“那我呢?”她轻声问,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抖,“你找到我,刀架在我脖子上,为什么停了?”
陈飞炎的身体狠狠一僵,缓缓放下手,眼眶红得吓人。他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颈间那道浅浅的疤上,那是他当年的刀留下的。
“因为你喊我‘哥’。”他的声音突然就软了,软得像浸了水的棉花,“刀贴上你皮肤的那一刻,你看着我,眼泪掉在我手背上,说‘哥,我是飞林啊’。”
他的声音陡然发颤,眼泪砸在手背上,滚烫的:“我看到你脖子上的血管在跳,看到你紫眸里的光——那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光,是我在战场上想护着的光。”
“我举刀的时候,脑子里的鬼全没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是杀了你,我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我宁愿自己烂死在地狱里,也不能碰你一根手指头。”
他猛地攥紧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我不是突然清醒,是我从来就没敢真的想杀你。那些年我护着你长大,你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喊哥、第一次用蓝晶给我治伤……那些画面全涌上来,刀怎么也落不下去。”
陈飞林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看着他眼底那份“连自己都恨自己”的绝望,心里那点残存的芥蒂,瞬间碎成了星尘。她轻轻靠过去,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声音轻得像叹息:“哥,我知道。”
“你不知道。”陈飞炎哽咽着摇头,紧紧回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窝,“我恨我自己。恨我心里的鬼,恨我没拦住自己的手,恨我差点毁了你。那些罪是我自己犯的,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喃,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忏悔:“我欠那三个女孩的,欠你的,我用一辈子都还不清。但我会还,哪怕到死,我也会一直还。”
陈飞林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他哄她那样,一下,又一下。蓝晶的光芒在两人之间流转,温柔得能裹住所有的破碎。
“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星舰的锚,稳稳地定住了他的摇晃,“我陪你一起。”
舷窗外的星云依旧流转,星舰在黑暗中平稳航行。舱内的暖光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那些藏在心底的鬼,那些渗着血的罪,终于在这一刻,被这份跨越生死的羁绊,轻轻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