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九十一章：尘世回响——苏时摇的独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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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午后，阳光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斜斜洒在车水马龙的街口。苏时摇抱着胳膊，倚在路灯杆旁，剪裁利落的卡其色风衣下摆被微风轻轻拂动。她看着眼前这出几乎可以预见到结局的闹剧，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层洗练过的、深沉的无奈。

那位大妈依旧稳如磐石地“瘫”在斑马线中央，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姿态甚至透出几分与场景格格不入的惬意，仿佛身下不是冰冷粗糙的柏油路面，而是自家客厅里那张柔软的旧沙发。周围聚集起三三两两看客，探究的目光在倒地者与站立者之间来回逡巡。

苏时摇轻轻吐出一口气，走上前，蹲下身，保持着一个既不具攻击性又不易被碰触的距离。她的声音平和清晰，恰好能穿透周遭的低语：

“大妈，这法子不算新鲜了。上周菜市场的王姨用过，讹了卖菜小哥五十块，结果转身就被她小孙子撞个正着，回家听说闹得不太愉快。”她顿了顿，观察到对方眼皮细微的抽动，继续道，“您要是真遇上难处，把情况跟我说说，社区志愿者我认识几位，帮您申请些补助总比在这儿……风吹日晒的强。”

大妈的脸色像是打翻的调色盘，青红交错，却仍梗着脖子，音量拔高了几分，带着虚张声势的尖锐：“谁要你多管闲事？！我就躺这儿！今天不赔钱，谁也别想走！”

“可以。”苏时摇从善如流，干脆在路沿石上坐下，掏出手机，指尖轻点，红色的录音标识亮起，“那我陪您等。”她抬起头，目光转向旁边那辆试图驶离却被堵住、车主先前曾高声指责她的轿车，晃了晃手机，“这位先生，您刚才呼吁我扶人，现在当事人不肯起身，能否请您先把车挪开？后面已经堵了三辆车了——哦，看错了，不是救护车，是私家车。不过那位司机先生急得直按喇叭，想来是有要紧事。”

车主的脸色瞬间涨红，方才的道德优越感在现实拥堵面前迅速消融。他懊恼地瞪了地上的大妈一眼，低咒一声，匆忙倒车，寻找其他出路。周围的议论风向也开始转变，“碰瓷”、“老手”之类的词汇隐约传来。

舆论的压力如同无形的针，刺破了赖皮者的气囊。大妈终于不情不愿地、慢动作般地撑起身，拍打着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唇嗫嚅着还想找回点场子。

“大妈，您慢走。”苏时摇站起身，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下次要是闷了想找人说话，公园里张姨她们的广场舞队挺热闹，比躺这儿舒坦得多。”

对方最终只投来一个混杂着恼怒与悻悻的眼神，步履匆匆地消失在街角。

人群散去，街道恢复流动。苏时摇收起手机，低头拍去风衣下摆沾染的微尘。一场小风波平息，心底却莫名空了一块，仿佛有冷风从中呼啸而过。以前，遇到这种纠缠不清的场面，总有一个人会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哥哥苏衍会用他那医生特有的、温和却坚定的语气与人周旋，同时总会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将她护在他清瘦却可靠的背影之后。

她从风衣内侧口袋里取出一个半旧的皮夹，翻开，里面珍重地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苏衍穿着洁净的白大褂，靠在医院走廊的窗边，午后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光，他对着镜头微笑着，眼神温和而专注。那是去年她生日时，缠着哥哥在值班间隙拍的。

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哥哥的轮廓，冰凉的触感下，眼眶难以抑制地泛起潮热。

“哥，”她对着照片，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看，我没给你丢人。没被讹钱，也没跟人吵架……我处理得很好，对吧？”

初秋的风带着沁人的凉意，卷过街道，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将照片小心地放回皮夹，合上，仿佛也将翻涌的情绪暂时封存。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她转身，汇入通往地铁站的人流。她还要去城郊的墓园，哥哥在那里长眠。她要去告诉他，她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以后能真正独立，能照顾好自己了，请他放心。

只是，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目光不经意掠过那些并肩而行的兄妹，或是亲密依偎的情侣，心脏某个角落还是会猛地一缩，泛起细密而持久的酸楚。如果哥哥还在，他一定会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头发，笑着说“我们时摇真的长大了”，然后或许会像无数个往常一样，带她去吃那家她最爱的、他总说太甜却每次都会陪她去的糖醋鱼店。

地铁口的穿堂风很大，吹得人衣袂翻飞。苏时摇握紧了皮夹，仿佛从中汲取着虚幻的暖意。

“哥，”她低语，声音被喧嚣的车流与人声瞬间吞没，却又异常坚定地烙印在自己的灵魂里，“我会好好活着。”

“而且，我一定会弄清楚，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这是我活下去……新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