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九十二章：尘世回响——苏时摇的独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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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的轰鸣声裹挟着人潮的喧嚣，将苏时摇推向幽暗的隧道深处。她紧握着钱包，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照片冰冷的触感。在换乘通道的拐角，一幕寻常的景象却让她瞬间定格——一个年轻的女孩正扯着哥哥的衣角，指着自动贩卖机里粉色的草莓牛奶嘟囔撒娇，男孩脸上写满无奈，眼底却漾着宠溺的光，最终妥协地掏出硬币。

“哐当”一声，饮料滚落。

苏时摇的脚步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缠绕，猛地一滞。眼眶毫无预兆地涌起热意，视线迅速模糊。曾几何时，这样的戏码几乎每天都在她和苏衍之间上演。她总是缠着他要买街角便利店冰柜里那一排排粉嫩包装的草莓牛奶，苏衍则会板起脸，用医生严肃的口吻说“糖分超标，对牙齿不好”，可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一边“数落”着她，一边将那瓶冰凉的牛奶精准地投进她书包的侧袋。最难忘的是她高三那年突发高烧，苏衍刚结束一个漫长的夜班，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却还是冒着深秋的冷雨跑遍了附近所有的便利店，只为给她买一瓶据说“物理降温快”的冰镇草莓牛奶。结果，牛奶确实让她舒服了些，苏衍自己却因为淋雨和疲惫，接连打了好几天喷嚏。

“下一趟列车即将进站，请乘客注意安全，有序排队……”

冰冷的广播女声将她从温暖的回忆沼泽中拽出。苏时摇迅速抬手，用指节揩去眼角的湿润，深吸一口气，随着人流快步踏入拥挤的车厢。车窗外的世界飞速倒退，模糊的光影连成一片，如同她与苏衍共同度过的那些岁月碎片，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翻涌——是哥哥在后面扶着自行车后座，在她摔得膝盖渗血时，强忍着心疼不许她哭，说“时摇，勇敢点”；是哥哥送她去大学报到，在女生宿舍楼下反复叮嘱，恨不得把所有的生活经验都塞进她的脑子里，最后一句永远是“有事，任何时候，给哥打电话”；是哥哥终于拿到那本沉甸甸的医师资格证，第一时间拍照发给她，附言简短却有力：“以后，哥能更好地保护你了。”

可如今，那个承诺要保护她一生的人，他的时间，永远停滞在了去年那个落叶纷飞的秋天。

列车到站，机械门缓缓开启。苏时摇随着人流出站，径直走向熟悉的那家花店。她选了一束最新鲜的白菊，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苏衍生前独爱白菊，曾说它的颜色纯粹，不染尘埃。抱着这束素净的花，她走向城郊的墓园。途中，一股甜腻温暖的香气霸道地钻入鼻腔——是路边那个老奶奶的糖炒栗子摊。苏时摇停下脚步，称了一小袋。刚出锅的栗子滚烫，隔着纸袋灼着她的指尖，带来细微而真实的刺痛感。

她蹲在苏衍的墓碑前，小心翼翼地将那袋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和那束白菊并排摆好。冰与火，生与死，在此刻以这样一种朴素的方式对峙着。

“哥，”她对着照片上那个穿着白大褂、笑容温润的青年轻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以前总念叨，糖炒栗子火气重，吃多了喉咙痛。”记忆里，苏衍总是这样，一边“教育”她，一边耐心地将一颗颗滚烫的栗子剥好，金黄油亮的果肉整齐地码在保温盒里，塞进她的书包。“还是你常带我去的那家，老板说，今年的新栗子，比去年的更甜些。”她像是在汇报，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墓碑上的苏衍，透过光洁的陶瓷照片，依旧温和地凝视着这个世界。苏时摇伸出手，指尖轻轻描摹着墓碑上镌刻的名字，那冰冷的刻痕，是她与哥哥之间最近也最远的距离。

“我找到工作了，”她继续絮叨着，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他的安眠，“是法医。我知道，听起来有点……吓人。要面对很多……沉默的真相。但同事们都很照顾我，你放心，我很好，没受委屈。”

“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碰瓷的事，我处理得很好。没慌，也没跟人起冲突，你教我的，‘遇事冷静，守住道理’，我一直记得。”她停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落，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泪意，“就是……有时候特别想你，想给你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才发现，那个号码，再也拨不通了。”

一阵秋风掠过墓园，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轻轻覆盖在墓碑前，像一声无声的叹息，又像是一个温柔的回应。

苏时摇在那里坐了许久，直到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拉得又斜又长，如同她心中绵延不绝的思念。她终于站起身，用手掌仔细拂去墓碑上积落的细微尘土。

“哥，我该回去了。”她轻声告别，“以后，我会常来。跟你说说话，就像现在这样。”

返程的路上，她拆开一颗糖炒栗子，香甜软糯的口感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她想起苏衍低头专注剥栗子的侧脸，神情认真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忽然间，她轻轻笑了，带着泪，也带着释然。哥哥不在了，可他教会她的坚韧、勇敢与善良，他留给她的那些看似琐碎却无比温暖的回忆，都化作了她骨血的一部分，如同永不熄灭的微光，将继续照亮她独自前行的漫漫长路。

路过那家熟悉的便利店时，她推门进去，从冰柜里取出一瓶草莓牛奶。插上吸管，熟悉的甜味在口中漾开，依旧是记忆中的味道。她抬起头，望向天际，夕阳正将最后的瑰丽色彩尽情泼洒，云朵被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哥，”她迎着晚风，轻声呢喃，脚步不自觉地变得轻快起来，朝着那个承载着无数回忆、也孕育着新希望的家走去。

“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番外完）